卷一 帝紀(jì)第一

　　及爾朱兆自晉陽將舉兵赴洛，召神武。神武使長史孫騰辭以絳蜀、汾胡欲反，不可委去。兆恨焉。騰復(fù)命，神武曰："兆舉兵犯上，此大賊也，吾不能久事之。"自是始有圖兆計。及兆入洛，執(zhí)莊帝以北，神武聞之，大驚。又使孫騰偽賀兆，因密覘孝莊所在，將劫以舉義，不果。乃以書喻之，言不宜執(zhí)天子以受惡名于海內(nèi)。兆不納，殺帝，而與爾朱世隆等立長廣王曄，改元建明。封神武為平陽郡公。及費(fèi)也頭紇豆陵步藩入秀容，逼晉陽，兆征神武。神武將往，賀拔焉過兒請緩行以弊之。神武乃往往逗遛，辭以河無橋不得渡。步藩軍盛，兆敗走。初，孝莊之誅爾朱榮，知其黨必有逆謀，乃密敕步藩令襲其后。步藩既敗兆等，以兵勢日盛，兆又請救于神武。神武內(nèi)圖兆，復(fù)慮步藩后之難除，乃與兆悉力破之。藩死，深德神武，誓為兄弟。時世隆、度律、彥伯共執(zhí)朝政，天光據(jù)關(guān)右，兆據(jù)并州，仲遠(yuǎn)據(jù)東郡，各擁兵為暴，天下苦之。

　　葛榮眾流入并、肆者二十余萬，為契胡陵暴，皆不聊生，大小二十六反，誅夷者半，猶草竊不止。兆患之，問計于神武。神武曰："六鎮(zhèn)反殘，不可盡殺，宜選王素腹心者私使統(tǒng)焉。若有犯者，直罪其帥，則所罪者寡。"兆曰："善，誰可行也？"賀拔允時在坐，請神武。神武拳毆之，折其一齒，曰："生平天柱時，奴輩伏處分如鷹犬，今日天下安置在王，而阿鞠泥敢誣下罔上，請殺之。"兆以神武為誠，遂以委焉。神武以兆醉，恐醒后或致疑貳，遂出，宣言受委統(tǒng)州鎮(zhèn)兵，可集汾東受令。乃建牙陽曲川，陳部分。有款軍門者，絳巾袍，自稱梗楊驛子，愿廁左右。訪之，則以力聞，常于并州市搭殺人者，乃署為親信。兵士素惡兆而樂神武，于是莫不皆至。居無何，又使劉貴請兆，以并、肆頻歲霜旱，降戶掘黃鼠而食之，皆面無谷色，徒污人國土，請令就食山東，待溫飽而處分之。兆從其議。其長史慕容紹宗諫曰："不可，今四方擾擾，人懷異望，況高公雄略，又握大兵，將不可為。"兆曰："香火重誓，何所慮也。"紹宗曰："親兄弟尚爾難信，何論香火！"時兆左右已受神武金，因譖紹宗與神武舊有隙，兆乃禁紹宗而催神武發(fā)。神武乃自晉陽出滏口。路逢爾朱榮妻北鄉(xiāng)長公主，自洛陽來，馬三百匹，盡奪易之。兆聞，乃釋紹宗而問焉。紹宗曰："猶掌握中物也。"于是自追神武。至襄垣，會漳水暴長，橋壞。神武隔水拜曰："所以借公主馬，非有他故，備山東盜耳。王受公主言，自來賜追，今渡河而死不辭，此眾便叛。"兆自陳無此意，因輕馬渡，與神武坐幕下，陳謝，遂授刀引頭，使神武斫己。神武大哭曰："自天柱薨背，賀六渾更何所仰，愿大家千萬歲，以申力用。今旁人構(gòu)間至此，大家何忍復(fù)出此言！"兆投刀于地，遂刑白馬而盟，誓為兄弟，留宿夜飲。尉景伏壯士欲執(zhí)兆，神武嚙臂止之曰："今殺之，其黨必奔?xì)w聚結(jié)。兵饑馬瘦，不可相支，若英雄崛起，則為害滋甚。不如且置之。兆雖勁捷，而兇狡無謀，不足圖也。"旦日，兆歸營，又召神武，神武將上馬詣之，孫騰牽衣，乃止。兆隔水肆罵，馳還晉陽。兆心腹念賢領(lǐng)降戶家累別為營，神武偽與之善，觀其佩刀，因取之以殺其從者，從者盡散。于是士眾咸悅，倍愿附從。初，魏真君內(nèi)學(xué)者奏言上黨有天子氣，云在壺關(guān)大王山。太武帝于是南巡以厭當(dāng)之，累石為三封，斬其北鳳凰山，以毀其形。后上黨人居晉陽者，號上黨坊，神武實居之。及是行，舍大王山六旬而進(jìn)。將出滏口，倍加約束，纖毫之物，不聽侵犯。將過麥地，神武輒步牽馬。遠(yuǎn)近聞之，皆稱高儀同將兵整肅，歸心焉。遂前行，屯鄴，求糧相州刺史劉誕，誕不供。有軍營租米，神武自取之。

　　魏普泰元年二月，神武自軍次信都，高乾、封隆之開門以待，遂據(jù)冀州。是月，爾朱度律廢元曄而立節(jié)閔帝，欲羈縻神武。三月，乃白節(jié)閔帝，封神武為渤海王，征使入覲。神武辭。四月癸巳，又加授東道大行臺、第一鎮(zhèn)人酋長。龐蒼鷹自太原來奔，神武以為行臺郎，尋以為安州刺史。神武自向山東，養(yǎng)士繕甲，禁侵掠，百姓歸心。乃詐為書，言爾朱兆將以六鎮(zhèn)人配契胡為部曲，眾皆愁怨。又為并州符，征兵討步落稽。發(fā)萬人，將遣之，孫騰、尉景為請留五日，如此者再。神武親送之郊，雪涕執(zhí)別，人皆號慟，哭聲動地。神武乃喻之曰："與爾俱失鄉(xiāng)客，義同一家，不意在上乃爾征召。直向西已當(dāng)死，后軍期又當(dāng)死，配國人又當(dāng)死，奈何！"眾曰："唯有反耳！"神武曰："反是急計，須推一人為主。"眾愿奉神武。神武曰："爾鄉(xiāng)里難制，不見葛榮乎？雖百萬眾，無刑法，終自灰滅。今以吾為主，當(dāng)與前異，不得欺漢兒，不得犯軍令，生死任吾則可，不爾不能為，取笑天下。"眾皆頓顙，死生唯命。神武曰若不得已。明日，椎牛饗士，喻以討爾朱之意。封隆之進(jìn)曰："千載一時，普天幸甚。"神武曰："討賊，大順也；拯時，大業(yè)也。吾雖不武，以死繼之，何敢讓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