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七 列傳第六十五
諤又以時文體尚輕薄,流宕忘反,上書曰:
臣聞古先哲王之化人也,必變其視聽,防其嗜欲,塞其邪放之心,示以淳和之路。五教六行,為訓人之本,《詩》、《書》、《禮》、《易》,為道義之門。故能家復孝慈,人知禮讓,正俗調風,莫大于此。其有上書獻賦,制誄鐫銘,皆以褒德序賢,明勛證理。茍非懲勸,義不徒然。降及后代,風教漸落。魏之三祖,更尚文詞,忽君人之大道,好雕蟲之小藝。下之從上,有同影響,競騁文華,遂成風俗。江左齊、梁,其弊彌甚,貴賤賢愚,唯務吟詠。遂復遺理存異,尋虛逐微,競一韻之奇,爭一字之巧。連篇累牘,不出月露之形,積案盈箱,唯是風云之狀。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據茲擢士。祿利之路既開,愛尚之情愈篤。于是閭里童昏,貴游總卯,未窺六甲,先制五言。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說,不復關心,何嘗入耳。以傲誕為清虛,以緣情為勛績,指儒素為古拙,用詞賦為君子。故文筆日繁,其政日亂,良由棄大圣之軌模,構無用以為用也。捐本逐末,流遍華壤,遞相師祖,久而愈扇。
及大隋受命,圣道聿興,屏黜浮詞,遏止華偽。自非懷經抱持,志道依仁,不得引預搢紳,參廁纓冕。開皇四年,普詔天下,公私文翰,并宜實錄。其年九月,泗州刺史司馬幼之文表華艷,付所司推罪。自是公卿大臣感知正道,莫不鉆仰墳素,棄絕華綺,擇先王之令典,行大道于茲世。
如聞外州遠縣,仍踵弊風,選吏舉人,未遵典則。宗黨稱孝,鄉曲歸仁,學必典謨,交不茍合,則擯落私門,不加收齒;其學不稽古,逐俗隨時,作輕薄之篇章,結朋黨而求譽。則選充吏職,舉送天朝。蓋由縣令、刺史,未行風教,猶挾私情,不存公道。臣既忝憲司,職當糾察。若聞風即劾,恐掛綱者多,請勒有司,普加搜訪,有如此者,具狀送臺。
諤又以當官者好自矜伐,復上奏具陳其弊。請加罪黜,以懲風軌。上以諤前后所奏頒示天下,四海靡然向風,深革其弊。諤在職數年,務存大體,不尚嚴猛,由是無剛謇之譽,而潛有匡正之志。
邳公蘇威以臨道店舍,乃求利之徒,事業污雜,非敦本之義。遂奏約遣歸農。有愿依舊者,在所州縣,錄附市籍,仍撤毀舊店,并令遠道,限以時日。時逢冬塞,莫敢陳訴。諤因別使,見其如此,以農工有業,各附所安,逆旅之與旗亭,自古非同一概,即附市籍,于理不可。且行旅之所依托,豈容一朝而廢?徒為勞擾,于事非宜。遂專決之,并令依舊。使還詣闕,然后奏聞。文帝善之曰:"體國之臣,當如此矣。"以年老,出拜通州刺史,甚有惠政,人夷悅服。卒官。
四子。世子大方襲爵,最有才器。大業初,判內史舍人。次大體、大鈞,并位尚書郎。
鮑宏,字潤身,東海郯人也。父機,以才學知名。仕梁,位書侍御史。宏七歲而孤,為兄泉之所愛育。年十二,能屬文,嘗和湘東王繹詩,繹嗟賞不已,引為中記室。累遷通直散騎侍郎。江陵平,歸于周,明帝甚禮之,引為麟趾殿學士。累遷遂伯下大夫。與杜子暉聘陳,謀伐齊,陳遂出兵度江以侵齊。帝嘗問宏取齊策,宏以為"先皇往日,出師洛陽,彼有其備,每不克捷。如臣計者,進兵汾、潞,直掩晉陽,出其不虞,以為上策。"帝從之。及定山東,除小御正,賜爵平遙縣伯,加儀同。隋文帝作相,奉使山南。會王謙舉兵于蜀,路次潼州,為謙將達奚惎所執,逼送成都,竟不屈節。謙敗,馳傳入京,文帝嘉之,賜以金帶。及受禪,加開府,進爵為公。歷利、邛二州刺史,秩滿還京。時有尉義臣者,其父崇不從尉遲迥,從復與突厥戰死。上嘉之,將賜姓金氏。訪及群下,宏曰:"昔項伯不同項羽,漢高賜其姓劉氏,秦真父能死難,魏武賜姓曹氏。請賜以皇族。"帝曰:"善。"因賜義臣姓楊。后授均州刺史,以目疾免,卒于家。
初,周武帝敕宏修《皇室譜》一部,分為《帝緒》、《疏屬》、《賜姓》三篇。有集十卷,行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