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列傳第一

　　文成文明皇后馮氏，長樂信都人也。父朗，秦、雍二州刺史、西城郡公。母樂浪王氏。后生于長安，有神光之異。朗坐事誅，后遂入宮。太武左昭儀，后之姑也，雅有母德?lián)狃B(yǎng)教訓(xùn)。年十四，文成踐極，以選為貴人，后立為皇后。文成崩，故事國有大喪，三日后御服器物一以燒焚，百官及中宮皆號泣而臨之。后悲叫自投火，左右救之，良久乃蘇。獻(xiàn)文即位，尊為皇太后。丞相乙渾謀逆，獻(xiàn)文年十二，居于諒闇，太后密定大策，誅渾，遂臨朝聽政。及孝文生，太后躬親撫養(yǎng)。是后罷令不聽政事。太后行不正，內(nèi)寵李弈，獻(xiàn)文因事誅之。太后不得意，遂害帝。承明元年，尊曰太皇太后，復(fù)臨朝聽政。后性聰達(dá)。自入宮掖，粗學(xué)書計(jì)；及登尊極，省決萬機(jī)。孝文詔罷鷹師曹，以其地為太后立報(bào)德佛寺。太后與孝文游于方山，顧川阜有終焉之志。因謂群臣曰："舜葬蒼梧，二妃不從，豈必遠(yuǎn)祔山陵，然后為貴哉？吾百歲后，神其安此。"孝文乃詔有司營建壽陵于方山，又起永固石室，將終為清廟焉。太和五年起作，八年而成，刊石立碑，頌太后功德。

　　太后以帝富于春秋，乃作《勸戒歌》三百余章，又作《皇誥》十八篇，文多不載。太后立文宣王廟于長安，又立思燕佛圖于龍城，皆刊石立碑。太后又制，內(nèi)屬五廟之孫、外戚六親緦麻，皆受復(fù)除。性儉素，不好華飾，躬御縵繪而已。宰人上膳，案裁徑尺，羞膳滋味，減于故事十分之八。太后嘗以體不安，服庵閭子，宰人昏而進(jìn)粥，有蜒在焉，后舉匕得之。帝時(shí)侍側(cè)，大怒，將加極罰，太后笑而釋之。

　　自太后臨朝專政，孝文雅性孝謹(jǐn)，不欲參決；事無巨細(xì)，一稟于太后。太后多智，猜忍，能行大事；殺戮賞罰，決之俄頃，多有不關(guān)帝者。是以威福兼作，震動內(nèi)外。故杞道德、王遇、張祐、苻承祖等拔自微閹，歲中而至王公。王睿出入臥內(nèi)，數(shù)年便為宰輔。賞赍千萬億計(jì)，金書鐵券，許以不死之詔。李沖以器能受任，亦由見寵幃幄，密加錫赍，不可勝數(shù)。后性嚴(yán)明，假有寵侍，亦無所縱。左右纖介之愆，動加棰楚，多至百余，少亦數(shù)十。然性不宿憾，尋亦待之如初；或因此更加富貴，是以人人懷于利欲，至死而不思退。

　　太后曾與孝文幸靈泉池，宴群臣及蕃國使人、諸方渠帥，各令為其方舞。孝文上壽，太后忻然作歌，帝亦和歌，遂命群臣各言其志，于是和歌者九十人。太后外禮人望，元丕、游明根等頒賜金帛輿馬；每至褒美睿等，皆引丕參之，以示無私。又自以過失，懼人議己，小有疑忌，便見誅戮。迄后之崩，孝文不知所生。至如李��、李惠之徒，猜嫌覆滅者十余家，死者數(shù)百人，率多枉濫，天下冤之。

　　十四年，崩于太和殿，年四十九。其日有雄雉集于太華殿。帝酌飲不入口五日，毀慕過禮。謚曰文明太皇太后。葬于永固陵，日中而反，虞于鑒玄殿。詔曰："尊旨從儉，不申罔極之痛；稱情允禮，仰損儉訓(xùn)之德；進(jìn)退思惟，倍用崩感。又山陵之節(jié)，亦有成命；內(nèi)則方丈，外裁奄坎。脫于孝子之心有所不盡者，室中可二丈，墳不得過三十步。今以陵萬世所仰，復(fù)廣為六十步。孤負(fù)遺旨，益以痛絕！其幽房大小，棺槨質(zhì)約，不設(shè)明器。至于素帳縵茵瓷瓦之物，亦皆不置。此則遵先志，從冊令。俱奉遺事，而有從有違，未達(dá)者或以致怪。梓宮之里，玄堂之內(nèi)，圣靈所憑，已一一奉遵，仰昭儉德。其余外事，有所不從，以盡痛慕之情。其宣示遠(yuǎn)近，著告群司，上明儉誨之美，下彰違命之失。"及卒哭，孝文服衰，近臣從服。三司以下外臣衰服者，變服就練；七品以下，盡除即吉。設(shè)附祭于太和殿，公卿以下始親公事。帝毀瘠，絕酒肉不御者三年。

　　初，帝孝于太后，乃于永固陵東北里余營壽宮，遂有終焉瞻望之志。及遷洛陽，乃自表瀍西以為山園之所，而方山虛宮號曰萬年堂云。

　　文成元皇后李氏，梁國蒙縣人，頓丘王峻之妹也。后之生也，有異于常。父方叔，恒言此女當(dāng)大貴。及長，姿質(zhì)美麗。太武南征，永昌王仁出壽春，軍至后宅，因得后。及仁鎮(zhèn)長安，遇事誅，后與其家人送平城宮。高祖登白樓望見，美之。乃下臺，后得幸于齋庫中，遂有娠。常太后后問后，知之，時(shí)守庫者亦私書于壁記之，別加驗(yàn)問，皆符同。及生獻(xiàn)文，拜貴人。太安二年，太后令依故事。令后具條記在南兄弟，及引所結(jié)宗兄洪之，悉以付托。臨決，每一稱兄弟，拊胸慟泣，遂薨。后謚曰元皇后，葬金陵，配饗太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