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林下第二十三
伯樂教二人相踶馬，相與之簡子廄觀馬。一個(gè)舉踶馬。其一人從后而循之，三撫其尻，而馬不踶。此自以為失相。其一人曰：“子非失相也。此其為馬也，踒肩而腫膝。夫踒馬也者，舉后而任前，腫膝不可任也，故后不舉。子巧于相踒馬而拙于任腫膝�！狈蚴掠兴貧w，而以有所腫膝而不任，智者之所獨(dú)知也�；葑釉唬骸爸迷秤阼灾�，則與豚同。”故勢不便，非所以逞能也。衛(wèi)將軍文子見曾子，曾子不起而延于坐席，正身于奧。文子謂其御曰：“曾子，愚人也哉！以我為君子也，君子安可毋敬也？以我為暴人也，暴人安可侮也？曾子不僇，命也�！�鳥有翢翢者，重首而屈尾，將欲飲于河，則必顛，乃銜其羽而飲之。人之所有飲不足者，不可不索其羽也。蠋似蛇蠶似蠋。人見蛇則驚駭，見蠋則毛起。漁者持蟺，婦人拾蠶，利之所在，皆為賁、諸。伯樂教其所憎者相千里之馬，教其所愛者相駑馬。千里之馬時(shí)一，其利緩；駑馬日售，其利急。此《周書》所謂“下言而上用者，惑也�！�桓赫曰：“刻削之道鼻莫如大，目莫如小。鼻大可小，小不可大也；目小可大，大不可小也。”舉事亦然。為其不可復(fù)者也，則事寡敗矣。崇侯、惡來知不適紂之誅也，而不見武王之滅之也。比干、子胥知其君之必亡也而不知身之死也。故曰：“崇侯、惡來知心而不知事，比干、子胥知事而不知心�！笔ト似鋫湟�。宋太宰貴而主斷。季子將見宋君，梁子聞之曰：“語必可與太宰三坐乎，不然，將不免。”季子因說以貴主而輕國。楊朱之弟楊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緇衣而反，其狗不知而吠之。楊布怒，將擊之。楊朱曰：“子毋擊也，子亦猶是。曩者使女狗白而往，黑而來，子豈能毋怪哉？”惠子曰：“羿執(zhí)鞅持捍，操弓關(guān)機(jī)，越人爭為持的。弱子捍弓慈母入室閉戶�！惫试唬骸翱杀�，則越人不疑羿；不可必，則慈母逃弱子�！�桓公問管仲：“富有涯乎？”答曰：“水之以涯，其無水者也；以富之以涯，其富已足者也。人不能自止于足，而亡其富之涯乎！”宋之富賈有監(jiān)止子者，與人爭買百金之璞玉，在因失而毀之，負(fù)其百金，而理其毀瑕，得千溢焉。事有舉之而有敗，而賢其毋舉之者，負(fù)之時(shí)也。有欲以御見荊王者，眾騶妒之。因曰：“臣能撽鹿。”見王。王為御，不及鹿；自御，及之。王善其御也，乃言眾騶妒之。荊令公子將伐陳。丈人送之曰：“晉強(qiáng)，不可不慎也。”公子曰：“丈人奚憂？吾為丈人破晉�！闭扇嗽唬骸翱伞Ｎ岱綇]陳南門之外�！惫釉唬骸笆呛我�？”曰：“我笑勾踐也。為人之如是其易也，己獨(dú)何為密密十年難乎？”堯以天下讓許由，許由逃之，舍于家人，家人藏其皮冠。夫棄天下而家人藏其皮冠，是不知許由者也。三虱相與訟，一虱過之曰：“訟者奚說？”三虱曰：“爭肥饒之地�！币皇唬骸叭粢嗖换寂D之至而茅之燥耳，若又奚患于是？”乃相與聚嘬其母而食之。彘臞，人乃弗殺。蟲有虺者，一身兩口，爭相龁也。遂相殺，因自殺。人臣之爭事而亡其國者，皆虺類也。宮有堊，器有滌，則潔矣。行身亦然，無滌堊之地則寡非矣。公子糾將為亂，桓公使使者視之。使者報(bào)曰：“笑不樂，視不見，必為亂。”乃使魯人殺之。公孫弘斷發(fā)而為越王騎，公孫喜使人絕之，曰：“吾不與子為昆弟矣。”公孫弘曰：“我斷發(fā)，子斷頸而為人用兵，我將謂子何？”周南之戰(zhàn)，公孫喜死焉。有與悍者鄰，欲賣宅而避之。人曰：“是其貫將滿也遂去之，故曰勿之矣，子姑待之。”孔子謂弟子曰：“孰能導(dǎo)子西之釣名也？”子貢曰：“賜也能�！蹦藢�(dǎo)之，不復(fù)疑也。孔子曰：“寬哉，不被于利！潔哉，民性有恒！曲為曲，直為直�！笨鬃釉唬骸白游鞑幻狻！卑坠y，子西死焉。故曰：“直于行者曲于欲�！睍x中行文子出亡，過于縣邑。從者曰：“此嗇夫公之故人，公奚不休舍，且待后車？”文子曰：“吾嘗好音，此人遺我鳴琴；吾好珮，此人遺我玉環(huán)：是振我過者也。以求容于我者吾恐其以我求容于人也�！蹦巳ブ９瘴淖雍筌嚩硕I(xiàn)之其君矣。周趮謂宮他曰：“為我謂齊王曰：‘以齊資我于魏，請以魏事王。’”宮他曰：“不可，是示之無魏也。齊王必不資于無魏者，而以怨有魏者�！惫蝗缭唬骸啊酝踔�，臣請以魏聽王�！R王必以公為有魏也，必因公。是公有齊也，因以有齊魏矣�！�白圭謂宋令尹曰：“君長自知政，公無事矣。今君少主也而務(wù)名，不如令荊賀君之孝也，則君不奪公位，而大敬重公，則公常用宋矣。”管仲、鮑叔相謂曰：“君亂甚矣，必失國。齊國之諸公子其可輔者，非公子糾，則小白也。與子人事一人焉，先達(dá)者相收�！惫苤倌藦墓蛹m，鮑叔從小白。國人果弒君。小白先入為君，魯人拘管仲而效之，鮑叔言而相之。故諺曰：“巫咸雖善祝，不能自祓也；秦醫(yī)雖善除，不能知彈也。”以管仲之圣而待鮑叔之助，此鄙諺所謂“虜自賣裘而不售，士自譽(yù)辯而不信”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