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六公孫劉田王楊蔡陳鄭傳第三十六
陳萬年字幼公,沛郡相人也。為郡吏,察舉,至縣令,遷廣陵太守,以高弟入為右扶風,遷太仆。
萬年廉平,內行修,然善事人。賂遺外戚許、史,傾家自盡,尤事樂陵侯史高。丞相丙吉病,中二千石上謁問疾。遣家丞出謝,謝已皆去,萬年獨留,昏夜乃歸。及吉病甚,上自臨,問以大臣行能。吉薦于定國、杜延年及萬年,萬年竟代定國為御史大夫八歲,病卒。
子咸字子康,年十八,以萬年任為郎。有異材,抗直,數言事,刺譏近臣,書數十上,遷為左曹。萬年嘗病,召咸教戒于床下,語至夜半,咸睡,頭觸屏風。萬年大怒,欲仗之,曰:“乃公教戒汝,汝反睡,不聽吾言,何也?”咸叩頭謝曰:“具曉所言,大要教咸諂也!比f年乃不復言。
萬年死后,元帝擢咸為御史中丞,總領州郡奏事,課第諸刺史,內執法殿中,公卿以下皆敬憚之。是時,中書令石顯用事顓權,咸頗言顯短,顯等恨之。時槐里令朱云殘酷殺不辜,有司舉奏,未下。咸素善云,云從刺候,教令上書自訟。于是石顯微伺知之,白奏咸漏泄省中語,下獄掠治,減死,髡為城旦,因廢。
成帝初即位,大將軍王鳳以咸前指言石顯,有忠直節,奏請咸補長史。遷冀州刺史,奉使稱意,征為諫大夫。復出為楚內史,北海、東郡太守。坐為京兆尹王章所薦,章誅,咸免官。起家復為南陽太守。所居以殺伐立威,豪猾吏及大姓犯法,輒論輸府,以律程作司空,為他臼木杵,舂不中程,或私解脫鉗釱,衣服不如法,輒加罪笞。督作劇,不勝痛,自絞死,歲數百千人,久者蟲出腐爛,家不得收。其治放嚴延年,其廉不知。所居調發屬縣所出食物以自奉養,奢侈玉食。然操持掾史,郡中長吏皆令閉門自斂,不得逾法。公移敕書曰:“即各欲求索自快,是一郡百太守也,何得然哉!”下吏畏之,豪強執報,令行禁止,然亦以此見廢。咸,三公子,少顯名于朝廷,而薛宣、朱博、翟方進、孔光等仕宦絕在咸后,皆以廉儉先至公卿,而咸滯于郡守。
時,車騎將軍王音輔政,信用陳湯。咸數賂遺湯,予書曰:“即蒙子公力,得入帝城,死不恨。”后竟征入為少府。少府多寶物、屬官,咸皆鉤校,發其奸臧,沒入辜榷財物。官屬及諸中宮黃門、鉤盾、掖庭官吏,舉奏按論,畏咸,皆失氣。為少府三歲,與翟方進有隙。方進為丞相,奏:“咸前為郡守,所在殘酷,毒螫加于吏民。主守盜,受所監。而官媚邪臣陳湯以求薦舉。茍得無恥,不宜處位。”咸坐免。頃之,紅陽侯立舉咸方正,為光祿大夫給事中,方進復奏免之。后數年,立有罪就國,方進奏歸咸故郡,以憂死。
鄭弘字稚卿,泰山剛人也。兄昌字次卿,亦好學,皆明經,通法律政事。次卿為太原、涿郡太守,弘為南陽太守,皆著治跡,條教法度,為后所述。次卿用刑罰深,不如弘平,遷淮陽相,以高第入為右扶風,京師稱之。代韋玄成為御史大夫。六歲,坐與京房論議免,語在《房傳》。
贊曰:所謂鹽鐵議者,起始元中,征文學賢良問以治亂,皆對愿罷郡國鹽鐵、酒榷均輸,務本抑末,毋與天下爭利,然后教化可興。御史大夫弘羊以為此乃所以安邊竟,制四夷,國家大業,不可廢也。當時相詰難,頗有其議文。至宣帝時,汝南桓寬次公治《公羊春秋》舉為郎,至廬江太守丞,博通善屬文,推衍鹽鐵之議,增廣條目,極其論難,著數萬言,亦欲以究治亂,成一家之法焉。其辭曰:“觀公卿賢良文學之議,‘異乎吾所聞’。聞汝南朱生言,當此之時,英俊并進,賢良茂陵唐生、文學魯國萬生之徒六十有余人咸聚闕庭,舒六藝之風,陳治平之原,知者贊其慮,仁者明其施,勇者見其斷,辯者騁其辭,龂龂焉,行行焉,雖未詳備,斯可略觀矣。中山劉子推言王道,撟當世,反諸正,彬彬然弘博君子也。九江祝生奮史魚之節,發憤懣,譏公卿,介然直而不撓,可謂不畏強圉矣。桑大夫據當世,合時變,上權利之略,雖非正當,巨儒宿學不能自解,博物通達之士也。然攝公卿之柄,不師古始,放于末利,處非其位,行非其道,果隕其性,以及厥宗。車丞相履伊、呂之列,當軸處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彼哉!彼哉!若夫丞相、御史兩府之士,不能正議以輔宰相,成同類,長同行,阿意茍合,以說其上,‘斗筲之徒,何足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