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六 列傳第六
惠帝之為太子也，朝臣咸謂純質(zhì)，不能親政事。瓘每欲陳啟廢之，而未敢發(fā)。后會宴陵云臺，瓘?fù)凶恚蚬虻鄞睬霸唬?臣欲有所啟。"帝曰："公所言何耶？"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撫床曰："此座可惜！"帝意乃悟，因謬曰："公真大醉耶？"瓘于此不復(fù)有言。賈后由是怨瓘。
宣尚公主，數(shù)有酒色之過。楊駿素與瓘不平，駿復(fù)欲自專權(quán)重，宣若離婚，瓘必遜位，于是遂與黃門等毀之，諷帝奪宣公主。瓘慚懼，告老遜立。乃下詔曰："司空瓘年未致仕，而遜讓歷年，欲及神志未衰，以果本情，至真之風(fēng)，實感吾心。今聽其所執(zhí)，進位太保，以公就第。給親兵百人，置長史、司馬、從事中郎掾?qū)伲患按筌嚒⒐衮T、麾蓋、鼓吹諸威儀，一如舊典。給廚田十頃、園五十畝、錢百萬、絹五百匹；床帳簟褥，主者務(wù)令優(yōu)備，以稱吾崇賢之意焉。"有司又奏收宣付廷尉，免瓘位，詔不許。帝后知黃門虛構(gòu)，欲還復(fù)主，而宣疾亡。
惠帝即位，復(fù)瓘千兵。及楊駿誅，以瓘錄尚書事，加綠綟綬，劍履上殿，入朝不趨，給騎司馬，與汝南王亮共輔朝政。亮奏遣諸王還藩，與朝臣廷議，無敢應(yīng)者，唯瓘贊其事，楚王瑋由是憾焉。賈后素怨瓘，且忌其方直，不得騁己淫虐；又聞瓘與瑋有隙，遂謗瓘與亮欲為伊霍之事，啟帝作手詔，使瑋免瓘等官。黃門赍詔授瑋，瑋性輕險，欲聘私怨，夜使清河王遐收瓘。左右疑遐矯詔，咸諫曰："禮律刑名，臺輔大臣，未有此比，且請距之。須自表得報，就戮未晚也。"瓘不從，遂與子恒、岳、裔及孫等九人同被害，時年七十二。恒二子璪、玠，時在醫(yī)家得免。
初，杜預(yù)聞瓘殺鄧艾，言于眾曰："伯玉其不免乎！身為名士，位居總帥，既無德音，又不御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當(dāng)何以堪其責(zé)乎？"瓘聞之，不俟駕而謝。終如預(yù)言。初，瓘家人炊飯，墮地盡化為螺，歲余而及禍。太保主簿劉繇等冒難收瓘而葬之。
初，瓘為司空，時帳下督榮晦有罪，瓘斥遣之。及難作，隨兵討瓘，故子孫皆及于禍。
楚王瑋之伏誅也，瓘女與國臣書曰："先公名謚未顯，無異凡人，每怪一國蔑然無言。《春秋》之失，其咎安在？悲憤感慨，故以示意。"于是繇等執(zhí)黃幡，撾登聞鼓，上言曰："初，矯詔者至，公承詔當(dāng)免，即便奉送章綬，雖有兵仗，不施一刃，重敕出第，單車從命。如矯詔之文唯免公官，右軍以下即承詐偽，違其本文，輒戮宰輔，不復(fù)表上，橫收公子孫輒皆行刑，賊害大臣父子九人。伏見詔書'為楚王所誑誤，非本同謀者皆弛遣'。如書之旨，謂里舍人被驅(qū)逼赍白杖者耳。律，受教殺人，不得免死。況乎手害功臣，賊殺忠良，雖云非謀，理所不赦。今元惡雖誅，殺賊猶存。臣懼有司未詳事實，或有縱漏，不加精盡，使公父子仇賊不滅，冤魂永恨，訴于穹蒼，酷痛之臣，悲于明世。臣等身被創(chuàng)痍，殯斂始訖。謹(jǐn)條瓘前在司空時，帳下給使榮晦無情被黜，知瓘家人數(shù)、小孫名字。晦后轉(zhuǎn)給右軍，其夜晦在門外揚聲大呼，宣詔免公還第。及門開，晦前到中門，復(fù)讀所赍偽詔，手取公章綬貂蟬，催公出第。晦按次錄瓘家口及其子孫，皆兵仗將送，著東亭道北圍守，一時之間，便皆斬斫。害公子孫，實由于晦。及將人劫盜府庫，皆晦所為。考晦一人，眾奸皆出。乞驗盡情偽，加以族誅。"詔從之。
朝廷以瓘舉門無辜受禍，乃追瓘伐蜀勛，封蘭陵郡公、增邑三千戶，謚曰成，贈假黃鉞。
恒字巨山，少辟司空齊王府，轉(zhuǎn)太子舍人、尚書郎、秘書丞、太子庶子、黃門郎。
恒善草隸書，為《四體書勢》曰：
昔在黃帝，創(chuàng)制造物。有沮誦、倉頡者，始作書契，以代結(jié)繩，蓋睹鳥跡以興思也。因而遂滋，則謂之字，有六義焉。一曰指事，上、下是也。二曰象形，日、月是也。三曰形聲，江、河是也。四曰會意，武、信是也。五曰轉(zhuǎn)注，老、考是也。六曰假借，令、長是也。夫指事者，在上為上，在下為下。象形者，日滿月虧，效其形也。形聲者，以類為形，配以聲也。會意者，止戈為武，人言為信也。轉(zhuǎn)注者，以老壽考也。假借者，數(shù)言同字，其聲雖異，文意一也。自黃帝至三代，其文不改。及秦用篆書，焚燒先典，而古文絕矣。漢武時，魯恭王壞孔子宅，得《尚書》、《春秋》、《論語》、《孝經(jīng)》。時人以不復(fù)知有古文，謂之科斗書。漢世秘藏，希得見之。魏初傳古文者，出于邯鄲淳。恒祖敬侯寫淳《尚書》，后以示淳，而淳不別。至正始中，立三字石經(jīng)，轉(zhuǎn)失淳法，因科斗之名，遂效其形。太康元年，汲縣人盜發(fā)魏襄王冢，得策書十余萬言。案敬侯所書，猶有仿佛。古書亦有數(shù)種，其一卷論楚事者最為工妙。恒竊悅之，故竭愚思，以贊其美，愧不足廁前賢之作，冀以存古人之象焉。古無別名，謂之字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