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十八 載記第二十八
明年朔旦,超登天門,朝群臣于城上,殺馬以饗將士,文武皆有遷授。超幸姬魏夫人從超登城,見王師之盛,握超手而相對泣,韓讠卓諫曰:"陛下遭百六之會,正是勉強之秋,而反對女子悲泣,何其鄙也!"超拭目謝之。其尚書令董銳勸超出降,超大怒,系之于獄。于是賀賴盧、公孫五樓為地道出戰王師,不利。河間人玄文說裕曰:"昔趙攻曹嶷,望氣者以為澠水帶城,非可攻拔,若塞五龍口,城必自陷。石季龍從之,而嶷請降。后慕容恪之圍段龕,亦如之,而龕降。降后無幾,又震開之。今舊基猶在,可塞之。"裕從其言。至是,城中男女患腳弱病者太半。超輦而升城,尚書悅壽言于超曰:"天地不仁,助寇為虐,戰士尫病,日就凋隕,守困窮城,息望外援,天時人事,亦可知矣。茍歷運有終,堯、舜降位,轉禍為福,圣達以先。宜追許、鄭之蹤,以全宗廟之重。"超嘆曰:"廢興,命也。吾寧奮劍決死,不能銜璧求生。"于是張綱為裕造沖車,覆以版屋,蒙之以皮,并設諸奇巧,城上火石弓矢無所施用;又為飛樓、懸梯、木幔之屬,遙臨城上。超大怒,懸其母而支解之。城中出降者相繼。裕四面進攻,殺傷其眾,悅壽遂開門以納王師。超與左右數十騎出亡,為裕軍所執。裕數之以不降之狀,超神色自若,一無所言,惟以母托劉敬宣而已。送建康市斬之,時年二十六。在位六年。
德以安帝隆安四年僣位,至超二世,凡十一年,以義熙六年滅。
慕容鐘,字道明,德從弟也。少有識量,喜怒不形于色,機神秀發,言論清辯。至于臨難對敵,智勇兼濟,累進奇策,德用之頗中。由是政無大小,皆以委之,遂為佐命無勛。后公孫五樓規挾威權,慮鐘抑己,因勸超誅之,鐘遂謀反。事敗,奔于姚興,興拜始平太守、歸義侯。
封孚,字處道,渤海蓚人也。祖悛,振威將軍。父放,慕容暐之世吏部尚書。孚幼而聰敏和裕,有士君子之稱。寶僣位,累遷吏部尚書。及蘭汗之篡,南奔辟閭渾,渾表為渤海太守。德至莒城,孚出降,德曰:"朕平青州,不以為慶,喜于得卿也。"常外總機事,內參密謀,雖位任崇重,謙虛博納,甚有大臣之體。及超嗣位,政出權嬖,多違舊章,軌憲日頹,殘虐滋甚,孚屢盡匡救,超不能納也。后臨軒謂孚曰:"朕于百王可方誰?"孚對曰:"桀紂之主。"超大慚怒。孚徐步而出,不為改容。司空鞠仲失色,謂孚曰:"與天子言,何其亢厲,宜應還謝。"孚曰:"行年七十,墓木已拱,惟求死所耳。"竟不謝。以超三年死于家,時年七十一。文筆多傳于世。
史臣曰:慕容德以季父之親,居鄴中之重,朝危未聞其節,君存遽踐其位,豈人理哉!然稟倜儻之雄姿,韞縱橫之遠略,屬分崩之運,成角逐之資,跨有全齊,竊弄神器,撫劍而爭衡秦、魏,練甲而志靜荊、吳,崇儒術以弘風,延讜言而勵己,觀其為國,有足稱焉。
超繼已成之基,居霸者之業,政刑莫恤,畋游是好,杜忠良而讒佞進,暗聽受而勛戚離,先緒俄頹,家聲莫振,陷宿豫而貽禍,啟大峴而延敵,君臣就虜,宗廟為墟。跡其人謀,非不幸也。
贊曰:德實奸雄,轉敗為功。奄有青土,淫名域中。超承偽祚,撓其國步。廟失良籌,庭悲沾露。
《晉書》 唐·房玄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