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九 載記第九
四業者國之所資,教學者有國盛事。習戰務農,尤其本也。百工商賈,猶其末耳。宜量軍國所須,置其員數,已外歸之于農,教之戰法,學者三年無成,亦宜還之于農,不可徒充大員,以塞聰俊之路。
臣之所言當也,愿時速施行;非也,登加罪戮,使天下知朝廷從善如流,罰惡不淹。王憲、劉明,忠臣也,愿宥忤鱗之愆,收其藥石之效。
皝乃令曰:"覽封記室之諫,孤實懼焉。君以黎元為國,黎元以谷為命。然則農者,國之本也,而二千石令長不遵孟春之令,惰農弗勸,宜以尤不修辟者措之刑法,肅厲屬城。主者明詳推檢,具狀以聞。苑囿悉可罷之,以給百姓無田業者。貧者全無資產,不能自存,各賜牧牛一頭。若私有余力,樂取官牛墾官田者,其依魏、晉舊法。溝洫溉灌,有益官私,主者量造,務盡水陸之勢。中州未平,兵難不息,勛誠既多,官僚不可以減也。待克平兇丑,徐更議之。百工商賈數,四佐與列將速定大員,余者還農。學生不任訓教者,亦除員錄。夫人臣關言于人主,至難也,妖妄不經之事皆應蕩然不問,擇其善者而從之。王憲、劉明雖其罪應禁黜,亦猶孤之無大量也。可悉復本官,仍居諫司。封生蹇蹇,深得王臣之體。《詩》不云乎:'無言不酬。'其賜錢五萬,明宣內外,有欲陳孤過者,不拘貴賤,勿有所諱。"
時有黑龍、白龍各一,見于龍山,皝親率群僚觀之,去龍二百余步,祭以太宰。二龍交首嬉翔,解角而去。皝大悅,還宮,赦其境內,號新宮曰和龍,立龍翔佛寺于山上。
賜其大臣子弟為官學生者號高門生,立東庠于舊宮,以行鄉射之禮,每月臨觀,考試優劣。皝雅好文籍,勤于講授,學徒甚盛,至千余人。親造《太上章》以代《急就》,又著《典誡》十五篇,以教胄子。
慕容恪攻高句麗南蘇,克之,置戍而還。三年,遣其世子俊與恪率騎萬七千東襲夫余,克之,虜其王及部眾五萬余口以還。
皝親臨東庠考試學生,其經通秀異者,擢充近侍。以久旱,丐百姓田租。罷成周、冀陽、營丘等郡。以勃海人為興集縣,河間人為寧集縣,廣平、魏郡人為興平縣,東萊、北海人為育黎縣,吳人為吳縣,悉隸燕國。
皝嘗畋于西鄙,將濟河,見一父老,服朱衣,乘白馬,舉手麾皝曰:"此非獵所,王其還也。"秘之不言,遂濟河,連日大獲。后見白兔,馳射之,馬倒被傷,乃說所見。輦而還宮,引俊屬以后事。以永和四年死,在位十五年,時年五十二。俊僣號,追謚文明皇帝。
慕容翰,字元邕,廆之庶長子也。性雄豪,多權略,猿臂工射,膂力過人。廆甚奇之,委以折沖之任。行師征伐,所在有功,威聲大振,為遠近所憚。作鎮遼東,高句麗不敢為寇。善撫接,愛儒學,自士大夫至于卒伍,莫不樂而從之。
及奔段遼,深為遼所敬愛。柳城之敗,段蘭欲乘勝深入,翰慮成本國之害,詭說于蘭,蘭遂不進。后石季龍征遼,皝親將三軍略令支以北,遼議欲追之,翰知皝躬自總戎,戰必克勝,乃謂遼曰:"今石氏向至,方對大故,不宜復以小小為事。燕王自來,士馬精銳。兵者兇器,戰有危慮,若其失利,何以南御乎!"蘭怒曰:"吾前聽卿誑說,致成今患,不復入卿計中矣。"乃率眾追皝,蘭果大敗。翰雖處仇國,因事立忠,皆此類也。
及遼奔走,翰又北投宇文歸。既而逃,歸乃遣勁騎百余追之。翰遙謂追者曰:"吾既思戀而歸,理無反面。吾之弓矢,汝曹足知,無為相逼,自取死也。吾處汝國久,恨不殺汝。汝可百步豎刀,吾射中者,汝便宜反;不中者,可來前也。"歸騎解刀豎之,翰一發便中刀镮,追騎乃散。
既至,皝甚加恩禮。建元二年,從皝討宇文歸,臨陣為流矢所中,臥病積時。后疾漸愈,于其家中騎馬自試,或有人告翰私習騎,疑為非常。皝素忌之,遂賜死焉。翰臨死謂使者曰:"翰懷疑外奔,罪不容誅,不能以骸骨委賊庭,故歸罪有司。天慈曲愍,不肆之市朝,今日之死,翰之生也。但逆胡跨據神州,中原未靖,翰常克心自誓,志吞丑虜,上成先王遺旨,下謝山海之責。不圖此心不遂,沒有余恨,命也奈何!"仰藥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