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十八 列傳第七十八

　　建中元年，宰相楊炎欲行元載舊志，筑原州城，開陵陽渠，詔中使上聞，仍問秀實可否之狀。秀實以為方春不可興土功，請俟農(nóng)隙。炎以其沮己之謀，遂除司農(nóng)卿，以邠寧節(jié)度李懷光兼涇原節(jié)度使，以事西拓。無何，劉文喜叛，亦不果城。

　　四年，朱泚盜據(jù)宮闕，源休教泚偽迎鑾駕，陰濟(jì)逆志。泚乃遣其將韓旻領(lǐng)馬步三千疾趨奉天。時蒼黃之中，未有武備。泚以秀實嘗為涇原節(jié)度，頗得士心，后罷兵權(quán)，以為蓄憤且久，必肯同惡，乃召與謀議。秀實初詐從之，陰說大將劉海賓、何明禮、姚令言判官岐靈岳同謀殺泚，以兵迎乘輿。三人者，皆秀實夙所獎遇，遂皆許諾。及韓旻追駕，秀實以為宗社之危，期于頃刻，乃使人走諭靈岳，竊令言印。不遂，乃倒用司農(nóng)印印符以追兵。旻至駱驛得符，軍人亦莫辯其印文，惶遽而回。秀實謂海賓等曰："旻之來，吾黨無遺類矣！我當(dāng)直搏殺泚，不得則死，終不能向此賊稱臣。"乃與海賓約，事急為繼，而令明禮應(yīng)于外。明日，泚召秀實議事，源休、姚令言、李忠臣、李子平皆在坐。秀實戎服，與泚并膝，語至僣位，秀實勃然而起，執(zhí)休腕奪其象笏，奮躍而前，唾泚面大罵曰："狂賊，吾恨不斬汝萬段，我豈逐汝反耶！"遂擊之。泚舉臂自捍，才中其顙，流血匍匐而走。兇徒愕然，初不敢動；而海賓等不至，秀實乃曰："我不同汝反，何不殺我！"兇黨群至，遂遇害焉。海賓、明禮、靈岳相次被殺。德宗在奉天聞其事，惜其委用不至，垂涕久之。

　　初，秀實見禁兵寡少，不足以備非常，乃上疏曰："臣聞天子曰萬乘，諸侯日千乘，大夫曰百乘，此蓋以大制小，以十制一也。尊君卑臣，強(qiáng)干弱枝之義，在于此矣。今外有不庭之虜，內(nèi)有梗命之臣，竊觀禁兵不精，其數(shù)全少，卒有患難，將何待之！且猛虎所以百獸畏者，為爪牙也。若去其爪牙，則犬彘馬牛悉能為敵。伏愿少留圣慮，冀裨萬一。"及涇原兵作亂，召神策六軍，遂無一人至者。秀實守節(jié)不二，竟歿于賊，其明略義烈如此。

　　興元元年二月，詔曰："見危致命之謂忠，臨義有勇之謂烈。惟爾勵臣節(jié)，不憚殺身；惟予式嘉乃勛，懋昭大典。曰臺不德，罔克若天，遘茲殷憂，變起都邑。惟爾卿士，嗷然靡依，逼畏所加，淄澠共混。故開府儀同三司、檢校禮部尚書、兼司農(nóng)卿、上柱國、張掖郡王段秀實，操行岳立，忠厚精至，義形于色，勇必有仁。頃者嘗鎮(zhèn)涇原，克著威惠，叛卒知訓(xùn)，咨爾以誠。賊泚藏奸，欺爾以詐。守人臣之大節(jié)，見元惡之深情，端委國門，挺身白刃。誓碎兇渠之首，以敵君父之仇，視死如歸，履虎致咥。噫，天未悔禍，事乖垂成，雄風(fēng)壯圖，振駭群盜。昔王蠋守死以全節(jié)，周顗正色而抗詞，惟我信臣，無愧前哲。聲震寰宇，義冠古今，足以激勵人倫，光昭史冊。不有殊等之賞，孰表非常之功。爰議疇庸，特超檢限，著之甲令，樹此風(fēng)聲。可贈太尉，謚曰忠烈，宣付史官，仍賜實封五百戶、莊宅各一區(qū)。長子與三品正員官，諸子并與五品正員官。仍廢朝三日，收京城之后，以禮葬祭，旌表門閭。朕承天子人，臨馭億兆，一夫不獲，時予之辜，況誠信不達(dá)，屢致寇戎，使抱義之臣陷于兇逆。有臨危致命，歿而逾彰；有因事成功，權(quán)以合道。茍利社稷，存亡一致，酬報之典，豈限常倫。并委所司訪其事跡，續(xù)具條奏，當(dāng)加褒異，錫其井賦。圖形云閣，書功鼎彝，以彰我有服節(jié)死義之臣，傳于不朽。"德宗還京，又詔曰："贈太尉秀實，授乎貞烈，激其頹風(fēng)，蒼黃之中，密蘊(yùn)雄斷。將紓國難，詭收寇兵，撓其兇謀，果集吾事。挺身徑進(jìn)，奮擊渠魁，英名凜然，振邁千古。宜差官致祭，并旌表門閭，緣葬所須，一切官給。仍于墓所官為立碑，以揚(yáng)徽烈。"自貞元后累朝凡赦書節(jié)文褒獎忠烈，必以秀實為首。

　　其子伯倫，累官至太子詹事。大和二年正月奏："亡父贈太尉秀實，準(zhǔn)前后制敕令所司置廟立碑，今營造已畢，取今月二十五日行升祔禮。"詔曰："秀實忠衛(wèi)宗社，功配廟食，義風(fēng)所激，千載凜然。間代勛力，須異等夷，宜賜綾絹五百疋，以度支物充。仍令所司供少牢，并給鹵簿人夫，兼太常博士一人檢校。"尋加伯倫檢校左散騎常侍，兼殿中監(jiān)。大和四年十一月，遷右金吾衛(wèi)大將軍、兼御史大夫，充街使。八年七月，檢校工部尚書，充福建等州都團(tuán)練觀察使，入為太仆卿，卒。宰臣李石奏曰："伯倫，秀實之子。自古歿身以衛(wèi)社稷者，無如秀實之賢。"文宗憫然曰："伯倫宜加賻贈。"仍輟朝一日，以禮忠臣之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