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四 列傳第一百九十二
西廠廢,尚銘遂專東廠事。聞京師有富室,輒以事羅織,得重賄乃已。賣官鬻爵,無所不至。帝尋覺之,謫充南京凈軍,籍其家,輦送內府,數日不盡。而陳準代為東廠。準素善懷恩,既代銘,誡諸校尉曰:“有大逆,告我。非是,若勿預也。”都人安之。
梁芳者,憲宗朝內侍也。貪黷諛佞,與韋興比。而諂萬貴妃,日進美珠珍寶悅妃意。其黨錢能、韋眷、王敬等,爭假采辦名,出監大鎮。帝以妃故,不問也。妖人李孜省、僧繼曉皆由芳進,共為奸利。取中旨授官,累數千人,名傳奉官,有白衣躐至太常卿者。陜西巡撫鄭時論芳被黜,陜民哭送之。帝聞頗悔,斥傳奉官十人,系六人獄,詔自后傳旨授官者俱覆奏,然不罪芳也。刑部員外郎林俊以劾芳及繼曉下獄。久之,帝視內帑,見累朝金七窖俱盡,謂芳及韋興曰:“糜費帑藏,實由汝二人。”興不敢對。芳曰:“建顯靈宮及諸祠廟,為陛下祈萬年福耳。”帝不懌曰:“吾不汝瑕,后之人將與汝計矣”。芳大懼,遂說貴妃勸帝廢太子,而立興王。會泰山累震,占者言應在東朝。帝懼,乃止。孝宗立,謫芳居南京,尋下獄,興亦斥退。正德初,群閹復薦興司香太和山,兼分守湖廣行都司地方。尚書劉大夏、給事中周璽、御史曹來旬諫,不聽。興遂復用,而芳卒廢以死。
錢能,芳黨也。憲宗時,鄭忠鎮貴州,韋朗鎮遼東,能鎮云南,并恣縱,而能尤橫。貴州巡撫陳宣劾忠,因請盡撤諸鎮監,帝不允。而云南巡按御史郭陽顧上疏譽能,請留之云南。舊制,安南貢道出廣西,后請改由云南,弗許也。能詐言安南捕盜兵入境,請遣指揮使郭景往諭其王,詔從之。能遂令景以玉帶、彩繒、犬馬遺王,紿其貢使改道云南。邊吏格之不得入,乃去。復遣景與指揮盧安等索寶貨于干崖、孟密諸土司,至逼淫曩罕弄女孫,許為奏授宣撫。逾三年,事發。詔巡撫都御史王恕廉之,捕景,景赴井死。再遣刑部郎中鍾蕃往按,事皆實。帝宥能,而致其黨九人于法。指揮姜和、李祥不就逮,能復上疏為二人求宥,帝曲從之。巡按御史甄希賢復劾能杖守礦千戶一人死,亦不罪。召歸,安置南京。復夤緣得南京守備。時恕為南京參贊尚書,能心憚恕不敢肆。久之卒。
韋眷、王敬亦芳黨。眷為廣東市舶太監,縱賈人通諸番,聚珍寶甚富。請以廣南均徭戶六十隸市舶。布政使彭韶爭之,詔給其半。眷又誣奏布政使陳選,被逮道卒,自是,人莫敢逆眷者。弘治初,眷因結蔡用妄舉李父貴冒紀太后族,降左少監,撤回京。事詳《紀太后傳》。
王敬好左道,信妖人王臣。使南方,挾臣同行。偽為詔,括書畫、古玩,聚白金十萬余兩。至蘇州,召諸生使錄妖書,且辱之。諸生大嘩。巡撫王恕以聞。東廠尚銘亦發其事。詔斬臣,而黜敬充孝陵衛凈軍。
何鼎,余杭人,一名文鼎,性忠直。弘治初,為長隨,上疏請革傳奉官,為儕輩所忌。壽寧侯張鶴齡兄弟出入宮禁,嘗侍內庭宴。帝如廁,鶴齡倚酒戴帝冠,鼎心怒。他日鶴齡復窺御帷,鼎持大瓜欲擊之,奏言:“二張大不敬,無人臣禮。”皇后激帝怒,下鼎錦衣獄。問主使,鼎曰:“有。”問為誰,曰:“孔子、孟子也。”給事中龐泮、御史吳山及尚書周經、主事李昆、進士吳宗周先后論救,帝以后故,俱不納。后竟使太監李廣杖殺鼎。帝追思之,賜祭勒其文于碑。是時,中官多守法,奉詔出鎮者,福建鄧原、浙江麥秀、河南藍忠、宣府劉清,皆謙潔愛民。兵部上其事,賜敕旌勵。又有司禮太監蕭敬者,歷事英宗、憲宗,諳習典故,善鼓琴。帝嘗語劉大夏曰:“蕭敬朕所顧問,然未嘗假以權也。”獨李廣、蔣琮得帝寵任,后二人俱敗,而敬至世宗朝,年九十余始卒。
李廣,孝宗時太監也。以符箓禱祀蠱帝,因為奸弊,矯旨授傳奉官,如成化間故事,四方爭納賄賂。又擅奪畿內民田,專鹽利巨萬。起大第,引玉泉山水,前后繞之。給事葉紳、御史張縉等交章論劾,帝不問。十一年,廣勸帝建毓秀亭于萬歲山。亭成,幼公主殤,未幾,清寧宮災。日者言廣建亭犯歲忌,太皇太后恚曰:“今日李廣,明日李廣,果然禍及矣。”廣懼自殺。帝疑廣有異書,使使即其家索之,得賂籍以進,多文武大臣名,饋黃白米各千百石。帝驚曰:“廣食幾何,乃受米如許。”左右曰:“隱語耳,黃者金,白者銀也。”帝怒,下法司究治。諸交結廣者,走壽寧侯張鶴齡求解,乃寢勿治。廣初死時,司設監太監為請祠額葬祭,及是以大學士劉健等言,罷給祠額,猶賜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