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六十一 列傳一百四十九
京師戒嚴(yán)，有詔入衛(wèi)，再賜尚方劍。既行，賊遂大逞，骎驍乎不可復(fù)制矣。既解嚴(yán)，詔遷兵部左侍郎，總督宣、大、山西軍務(wù)。大興屯政，谷熟，畝一鐘，積粟二十余萬。天子諭九邊皆式宣、大。
明年春，聞宣警，即夜馳至天城。矢檄旁午，言二百里外乞炭馬蹄闊踏四十里。象升曰：“此大舉也。”問：“入口乎？”曰：“未。”象升曰：“殆欲右窺云、晉，令我兵集宣，則彼乘虛入耳。”因檄云、晉兵勿動，自率師次右衛(wèi)，戒邊吏毋輕言戰(zhàn)。持一月，象升曰：“懈矣，可擊。”哨知三十六營離墻六十里，潛召云師西來，宣師東來，自督兵直子午，出羊房堡，計(jì)日鏖戰(zhàn)。乞炭聞之遂遁。象升在陽和，乞炭不敢近邊。五月，丁外艱，疏十上，乞奔喪。時(shí)楊嗣昌奪情任中樞，亦起陳新甲制中，而令象升席喪候代。進(jìn)兵部尚書。新甲在遠(yuǎn)，未即至。
九月，大清兵入墻子嶺、青口山，殺總督吳阿衡，毀正關(guān)，至營城石匣，駐于牛蘭。召宣、大、山西三總兵楊國柱、王樸、虎大威入衛(wèi)，三賜象升尚方劍，督天下援兵。象升麻衣草履，誓師及郊，馳疏報(bào)曰：“臣非軍旅才。愚心任事，誼不避難。但自臣父奄逝，長途慘傷，潰亂五官，非復(fù)昔時(shí)；兼以草土之身踞三軍上，豈惟觀瞻不聳，尤虞金鼓不靈。”已聞總監(jiān)中官高起潛亦衰绖臨戎，象升謂所親曰：“吾三人皆不祥之身也。人臣無親，安有君。樞輔奪情，亦欲予變禮以分愆耶？處心若此，安可與事君。他日必面責(zé)之。”當(dāng)是時(shí)，嗣昌、起潛主和議。象升聞之，頓足嘆曰：“予受國恩，恨不得死所，有如萬分一不幸，寧捐軀斷脰耳。”及都，帝召對，問方略。對曰：“臣主戰(zhàn)。”帝色變，良久曰：“撫乃外廷議耳，其出與嗣昌、起潛議。”出與議，不合。明日，帝發(fā)萬金犒軍，嗣昌送之，屏左右，戒毋浪戰(zhàn)，遂別去。師次昌平，帝復(fù)遣中官赍帑金三萬犒軍。明日，又賜御馬百，太仆馬千，銀鐵鞭五百。象升曰：“果然外廷議也，帝意銳甚矣。”決策議戰(zhàn)，然事多為嗣昌、起潛撓。疏請分兵，則議宣、大、山西三帥屬象升，關(guān)、寧諸路屬起潛。象升名督天下兵，實(shí)不及二萬。次順義。
先是，有瞽而賣卜者周元忠，善遼人，時(shí)遣之為媾。會嗣昌至軍，象升責(zé)數(shù)之曰：“文弱，子不聞城下盟《春秋》恥之，而日為媾。長安口舌如鋒，袁崇煥之禍其能免乎？”嗣昌頰赤，曰：“公直以尚方劍加我矣。”象升曰：“既不奔喪，又不能戰(zhàn)，齒劍者我也，安能加人？”嗣昌辭遁。象升即言：“元忠講款，往來非一日，事始于薊門督監(jiān)，受成于本兵，通國聞之，誰可諱也？”嗣昌語塞而去。又?jǐn)?shù)日，會起潛安定門，兩人各持一議。新甲亦至昌平，象升分兵與之。當(dāng)是時(shí)，象升自將馬步軍列營都城之外，沖鋒陷陣，軍律甚整。
大清兵南下，三路出師：一由淶水攻易，一由新城攻雄，一由定興攻安肅。象升遂由涿進(jìn)據(jù)保定，命諸將分道出擊，大戰(zhàn)于慶都。編修楊廷麟上疏言：“南仲在內(nèi)，李綱無功；潛善秉成，宗澤殞恨。國有若人，非封疆福。”嗣昌大怒，改廷麟兵部主事，贊畫行營，奪象升尚書，侍郎視事。命大學(xué)士劉宇亮輔臣督師，巡撫張其平閉闉絕餉。俄又以云、晉警，趣出關(guān)，王樸徑引兵去。
象升提殘卒，次宿三宮野外。畿南三郡父老聞之，咸叩軍門請?jiān)唬骸疤煜聸皼扒沂辏鞴鋈f死不顧一生之計(jì)為天下先。乃奸臣在內(nèi)，孤忠見嫉。三軍捧出關(guān)之檄，將士懷西歸之心，棲遲絕野，一飽無時(shí)。脫巾狂噪，云帥其見告矣。明公誠從愚計(jì)，移軍廣順，召集義師。三郡子弟喜公之來，皆以昔非公死賊，今非公死兵，同心戮力，一呼而裹糧從者可十萬，孰與只臂無援，立而就死哉！”象升泫然流涕而謂父老曰：“感父老義。雖然，自予與賊角，經(jīng)數(shù)十百戰(zhàn)未嘗衄。今者，分疲卒五千，大敵西沖，援師東隔，事由中制，食盡力窮，旦夕死矣，無徒累爾父老為也。”眾號泣雷動，各攜床頭斗粟餉軍，或貽棗一升，曰：“公煮為糧。”十二月十一日，進(jìn)師至鉅鹿賈莊。起潛擁關(guān)、寧兵在雞澤，距賈莊五十里而近，象升遣廷麟往乞援，不應(yīng)。師至蒿水橋，遇大清兵。象升將中軍，大威帥左，國柱帥右遂戰(zhàn)。夜半，觱篥聲四起。旦日，騎數(shù)萬環(huán)之三匝。象升麾兵疾戰(zhàn)，呼聲動天，自辰迄未，炮盡矢窮。奮身斗，后騎皆進(jìn)，手擊殺數(shù)十人，身中四矢三刃，遂仆。掌牧楊陸凱懼眾之殘其尸而伏其上，背負(fù)二十四矢以死。仆顧顯者殉，一軍盡覆。大威、國柱潰圍乃得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