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十八 列傳第十六
初,太祖以事責丞相李善長,基言:“善長勛舊,能調和諸將。”太祖曰:“是數欲害君,君乃為之地耶?吾行相君矣。”基頓首曰:“是如易柱,須得大木。若束小木為之,且立覆。”及善長罷,帝欲相楊憲。憲素善基,基力言不可,曰:“憲有相才無相器。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義理為權衡,而己無與者也,憲則不然。”帝問汪廣洋,曰:“此褊淺殆甚于憲。”又問胡惟庸,曰:“譬之駕,懼其僨轅也。”帝曰:“吾之相,誠無逾先生。”基曰:“臣疾惡太甚,又不耐繁劇,為之且孤上恩。天下何患無才,惟明主悉心求之,目前諸人誠未見其可也。”后憲、廣洋、惟庸皆敗。三年授弘文館學士。十一月大封功臣,授基開國翊運守正文臣、資善大夫、上護軍,封誠意伯,祿二百四十石。明年賜歸老于鄉(xiāng)。
帝嘗手書問天象。基條答甚悉而焚其草。大要言霜雪之后,必有陽春,今國威已立,宜少濟以寬大。基佐定天下,料事如神。性剛嫉惡,與物多忤。至是還隱山中,惟飲酒弈棋,口不言功。邑令求見不得,微服為野人謁基。基方濯足,令從子引入茆舍,炊黍飯令。令告曰:“某青田知縣也。”基驚起稱民,謝去,終不復見。其韜跡如此,然究為惟庸所中。
初,基言甌、括間有隙地曰談洋,南抵閩界,為鹽盜藪,方氏所由乳,請設巡檢司守之。奸民弗便也。會茗洋逃軍反,吏匿不以聞。基令長子璉奏其事,不先白中書省。胡惟庸方以左丞掌省事,挾前憾,使吏訐基,謂談洋地有王氣,基圖為墓,民弗與,則請立巡檢逐民。帝雖不罪基,然頗為所動,遂奪基祿。基懼入謝,乃留京,不敢歸。未幾,惟庸相,基大{戚心}曰:“使吾言不驗,蒼生福也。”憂憤疾作。八年三月,帝親制文賜之,遣使護歸。抵家,疾篤,以《天文書》授子璉曰:“亟上之,毋令后人習也。”又謂次子璟曰:“夫為政,寬猛如循環(huán)。當今之務在修德省刑,祈天永命。諸形勝要害之地,宜與京師聲勢連絡。我欲為遺表,惟庸在,無益也。惟庸敗后,上必思我,有所問,以是密奏之。”居一月而卒,年六十五。基在京病時,惟庸以醫(yī)來,飲其藥,有物積腹中如拳石。其后中丞涂節(jié)首惟庸逆謀,并謂其毒基致死云。
基虬髯,貌修偉,慷慨有大節(jié),論天下安危,義形于色。帝察其至誠,任以心膂。每召基,輒屏人密語移時。基亦自謂不世遇,知無不言。遇急難,勇氣奮發(fā),計畫立定,人莫能測。暇則敷陳王道。帝每恭己以聽,常呼為老先生而不名,曰:“吾子房也。”又曰:“數以孔子之言導予。”顧帷幄語秘莫能詳,而世所傳為神奇,多陰陽風角之說,非其至也。所為文章,氣昌而奇,與宋濂并為一代之宗。所著有《覆瓿集》,《犁眉公集》傳于世。子璉、璟。
璉,字孟藻,有文行。洪武十年授考功監(jiān)丞,試監(jiān)察御史,出為江西參政。太祖常欲大用之,為惟庸黨所脅,墮井死。璉子畾,字士端,洪武二十四年三月嗣伯,食祿五百石。初,基爵止及身,至是帝追念基功,又憫基父子皆為惟庸所厄,命增其祿,予世襲。明年坐事貶秩歸里。洪武末,坐事戍甘肅,尋赦還。建文帝及成祖皆欲用之,以奉親守墓力辭。永樂間卒,子法停襲。景泰三年命錄基后,授法曾孫祿世襲《五經》博士。弘治十三年以給事中吳士偉言,乃命祿孫瑜為處州衛(wèi)指揮使。
正德八年加贈基太師,謚文成。嘉靖十年,刑部郎中李瑜言,基宜侑享高廟,封世爵,如中山王達。下廷臣議,僉言:“高帝收攬賢豪,一時佐命功臣并軌宣猷。而帷幄奇謀,中原大計,往往屬基,故在軍有子房之稱,剖符發(fā)諸葛之喻。基亡之后,孫廌實嗣,太祖召諭再三,鐵券丹書,誓言世祿。畾嗣未幾,旋即隕世,褫圭裳于末裔,委帶礪于空言。或謂后嗣孤貧,弗克負荷;或謂長陵紹統,遂至猜嫌。雖一辱泥涂,傳聞多謬,而載書盟府,績效具存。昔武王興滅,天下歸心,成季無后,君子所嘆。基宜侑享太廟,其九世孫瑜宜嗣伯爵,與世襲。”制曰:“可。”瑜卒,孫世延嗣。嘉靖末,南京振武營兵變,世延掌右軍都督府事,撫定之。數上封事,不報,忿而恣橫。萬歷三十四年,坐罪論死,卒。適孫萊臣年幼,庶兄蓋臣借襲。蓋臣卒,萊臣當襲,蓋臣子孔昭復據之。崇禎時,出督南京操江,福王之立,與馬士英、阮大鋮比,后航海不知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