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一 列傳第二十一
率嗜酒不事,于家務尤忘懷。在新安遣家僮載米三千石還宅,及至遂耗太半。率問其故,答曰:"雀鼠耗。"率笑而言曰:"壯哉雀鼠。"竟不研問。自少屬文,《七略》及《藝文志》所載詩賦,今亡其文者,并補作之。所著《文衡》十五卷,文集四十卷行于世。子長公。率弟盾。
盾,字士宣,以謹重稱。為無錫令,遇劫,問劫何須,劫以刀斫其頰,眉目咄咄不易,余無所言。于是生資皆盡,不以介懷。為湘東王記室,出監富陽令。廓然獨處,無所用心。身死之日,家無遺財,唯有文集并書千余卷,酒米數甕而已。
稷,字公喬,瑰弟也。幼有孝性,所生母劉無寵,遘疾。時稷年十一,侍養衣不解帶,每劇則累夜不寢。及終,毀瘠過人,杖而后起。見年輩幼童,輒哽咽泣淚,州里謂之淳孝。長兄瑋,善彈箏,稷以劉氏先執此伎,聞瑋為《清調》,便悲感頓絕,遂終身不聽之。
性疏率,朗悟有才略,起家著作佐郎,不拜。父永及嫡母丘相繼殂,六年廬于墓側。齊永明中,為豫章王嶷主簿,與彭城劉繪俱見禮接,未嘗被呼名,每呼為劉四、張五。以貧求為剡令,略不視事,多為小山游。會山賊唐宇之作亂,稷率厲部人保全縣境。所生母劉先假葬瑯邪黃山,建武中改申葬禮,賻助委積。于時雖不拒絕,事畢隨以還之。自幼及長,數十年中,常設劉氏神座。出告反面,如事生焉。
歷給事中黃門侍郎,新興、永寧二郡太守。郡犯私諱,改永寧為長寧。永元末,為侍中,宿衛宮城。梁武師至,兼衛尉江淹出奔,稷兼衛尉卿,副王瑩都督城內諸軍事。時東昏淫虐,北徐州刺史王珍國就稷謀,乃使直閣張齊行弒于含德殿。稷乃召右仆射王亮等列坐殿前西鐘下,議遣國子博士范云、中書舍人裴長穆等使石頭城詣武帝,以稷為侍中、左衛將軍,遷大司馬左司馬。
梁朝建,為散騎常侍,中書令。及上即位,封江安縣子,位領軍將軍。武帝嘗于樂壽殿內宴,稷醉后言多怨,辭形于色。帝時亦酣,謂曰:"卿兄殺郡守,弟殺其君,袖提帝首,衣染天血,如卿兄弟,有何名稱?"稷曰:"臣乃無名稱,至于陛下不得言無勛。東昏暴虐,義師亦來伐之,豈在臣而已?"帝埒其須曰:"張公可畏人。"中丞陸杲彈稷云:"領軍張稷,門無忠貞,官必險達,殺君害主,業以為常。"武帝留中竟不問。累遷尚書左仆射。帝將幸稷宅,以盛暑留幸仆射省。舊臨幸供具,皆酬太官饌直。帝以稷清貧,手詔不受。宋時武帝經造張永,至稷三世,并降萬乘,論者榮之。
稷雖居朝右,每慚口實,乃名其子伊字懷尹,霍字希光,畯字農人,同字不見,見字不同,以旌其志。既懼且恨,乃求出,許之。出為青、冀二州刺史,不得志,常閉門讀佛經。禁防寬弛,僚吏頗致侵擾。州人徐道角等夜襲州城,乃害之。有司奏削爵土。
稷性明烈,善與人交,歷官無畜聚,奉祿皆頒之親故,家無余財。為吳興太守,下車存問遺老,引其子孫置之右職,政稱寬恕。
初去郡就仆射征,道由吳,鄉人候稷者滿水陸。稷單裝徑還都下,人莫之識,其率素如此。稷長女楚媛,適會稽孔氏,無子歸宗,至逢稷見害,女以身蔽刃,先父卒。稷與族兄充、融、卷俱知名,時目云充、融、卷、稷為四張。卷字令遠,少以和理著稱,能清言,位都官尚書,天監初卒。稷子嵊。
嵊,字四山。稷初為剡令,至嵊亭生之,因名嵊,字四山。少敦孝行,年三十余,猶班衣受稷杖,動至數百,收淚歡然。方雅有志操,能清言,感家禍,終身蔬食布衣,手不執刀刃,不聽音樂。弟淮,言氣不倫,嵊垂泣訓誘。
起家秘書郎,累遷鎮南湘東王長史、尋陽太守。王暇日玄言,因為之筮,得《節卦》,謂嵊曰:"卿后當東入為郡,恐不得終其天年。"嵊曰:"貴得其所耳。"時伏挺在坐,曰:"君王可畏人也。"還為太府卿,吳興太守。侯景圍建鄴。遣弟伊率郡兵赴援。城陷,御史中丞沈浚違難東歸,嵊往見之,謂曰:"賊臣憑陵,人臣效命之日,今欲收集兵刃,保據貴鄉,雖復萬死,誠亦無恨。"浚固勸嵊舉義。時邵陵王綸東奔至錢唐,聞之,遣前舍人陸丘公板授嵊征東將軍。嵊曰:"天子蒙塵,今日何情復受榮號?"留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