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三 列傳第三十三
先是劫帥韓武方常聚黨千余人,斷流為暴,郡縣不能禁,行旅斷絕。鑒行至上明,武方乃出降。長史虞忭等咸請殺之。鑒曰:"武方為暴積年,所在不能制,今降而被殺,失信,且無以勸善。"于是啟臺,果被宥,自是巴西蠻夷兇惡,皆望風降附。行次新城,道路籍籍,云陳顯達大選士馬,不肯就征,巴西太守陰智伯亦以為然。乃停新城十許日,遣典簽張曇皙往觀形勢。俄而顯達遣使人郭安明、朱公恩奉書貢遺,咸勸鑒執之。鑒曰:"顯達立節本朝,必自無此。曇皙還,若有同異,執安明等未晚。"居二日,曇皙還,說顯達遣家累已出城,日夕望殿下至。于是乃前。時年十四。
好學,善屬文,不重華飾,器服清素,有高士風。與記室參軍蔡仲熊登張儀樓,商略先言往行及蜀土人物,鑒言辭和辯,仲熊應對無滯,當時以為盛事。州城北門常閉不開,鑒問其故于虞忭,忭答曰:"蜀中多夷暴,有時抄掠至城下,故相承閉之。"鑒曰:"古人云,'善閉無關鍵',且在德不在門。"即令開之。戎夷慕義,自是清謐。于州園地得古冢,無復棺,但有石槨。銅器十余種,并古形;玉璧三枚;珍寶甚多,不可皆識;金銀為蠶蛇形者數斗。又以朱沙為阜,水銀為池,左右咸勸取之。鑒曰:"皇太子昔在雍,有發古冢者,得玉鏡、玉屏風、玉匣之屬,皆將還都,吾意常不同。"乃遣功曹何佇為之起墳,諸寶物一不得犯。性甚清,在蜀積年,未嘗有所營造,資用一歲不滿三萬。王儉常嘆云:"始興王雖尊貴,而行履都是素士。"時有廣漢什邠人段祖,以淳于獻鑒,古禮器也。高三尺六寸六分,圍三尺四寸,圓如筩,銅色黑如漆,甚薄,上有銅馬,以繩縣馬,令去地尺余,灌之以水,又以器盛水于下,以芒莖當心跪注淳于,以手振芒,則聲如雷,清響良久乃絕。古所以節樂也。五年,鑒獻龍角一枚,長九尺三寸,色紅,有文。
九年,為散騎常侍、秘書監,領石頭戍事。上以與鑒久別,車駕幸石頭,宴會賞賜。尋遷左衛將軍,未拜,遇疾。上為南康王子琳起青楊巷第,新成,車駕與后宮幸第樂飲。其日鑒疾,上遣騎詔問疾相繼,為之止樂。尋薨。
江夏王鋒,字宣穎,高帝第十二子也。母張氏有容德,宋蒼梧王逼取之,又欲害鋒。高帝甚懼,不敢使居舊宅,匿于張氏舍,時年四歲。性方整,好學書,張家無紙札,乃倚井欄為書,書滿則洗之,已復更書,如此者累月。又晨興不肯拂窗塵,而先畫塵上,學為書字。五歲,高帝使學鳳尾諾,一學即工。高帝大悅,以玉騏麟賜之,曰:"騏麟賞鳳尾矣。"至十歲,便能屬文。武帝時,藩邸嚴急,諸王不得讀異書,《五經》之外,唯得看《孝子圖》而已。鋒乃密遣人于市里街巷買圖籍,期月之間,殆將備矣。
好琴書,蓋亦天性,嘗覲武帝,賜以寶裝琴,仍于御前鼓之,大見賞。帝謂鄱陽王鏘曰:"阇梨琴亦是柳令之流亞,其既事事有意,吾欲試以臨人。"鏘曰:"昔鄒忌鼓琴,威王委以國政。"乃出為南徐州刺史。善與人交,行事王文和、別駕江祏等,皆相友善。后文和被征為益州,置酒告別,文和流淚曰:"下官少來未嘗作詩,今日違戀,不覺文生于性。"王儉聞之,曰:"江夏可謂善變素絲也。"工書,為當時蕃王所推。南郡王昭業亦稱工,謂武帝曰:"臣書固應勝江夏王。"武帝答:"阇梨第一,法身第二。"法身,昭業小名,阇梨,鋒小名也。
隆昌元年,為侍中,領驍騎將軍,尋加秘書監。及明帝知權,蕃邸危懼,江祏嘗謂王晏曰:"江夏王有才行,亦善能匿跡,以琴道授羊景之,景之著名,而江夏掩能于世,非唯七弦而已,百氏亦復如之。"鋒聞嘆曰:"江祏遂復為混沌書眉,欲益反弊耳。寡人聲酒是耽,狗馬是好,豈復一豪于平生哉。"當時以為話言。常忽忽不樂,著《攸柏賦》以見志,曰:"既殊群而抗立,亦含貞而挺正。豈春日之自芳,在霜下而為盛。沖風不能摧其枝,積雪不能改其性。雖坎壈于當年,庶后凋之可詠。"時鼎業潛移,鋒獨慨然有匡復之意,逼之行事典簽,故不遂也。嘗見明帝,言次及遙光才力可委之意,鋒答曰:"遙光之于殿下,猶殿下之于高皇,衛宗廟,安社稷,實有攸寄。"明帝失色。鋒有武力,明帝殺諸王,鋒與書詰責,左右不為通。明帝深憚之,不敢于第收之。鋒出登車,兵人欲上車防勒,鋒以手擊卻數人,皆應時倒地,遂逼害之。江斅聞其死,流涕曰:"芳蘭當門,不得不鋤,其《修柏》之賦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