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六 列傳第四十六
僧珍去家久,表求拜墓,武帝欲榮以本州,乃拜南兗州刺史。僧珍在任,見士大夫,迎送過禮,平心率下,不私親戚。兄弟皆在外堂,并不得坐。指客位謂曰:"此兗州刺史坐,非呂僧珍床。"及別室促膝如故。從父兄子先以販蔥為業,僧珍至,乃棄業求州官。僧珍曰:"吾荷國重恩,無以報效,汝等自有常分,豈可妄求叨越?當速反蔥肆耳。"僧珍舊宅在市北,前有督郵廨,鄉人咸勸徙廨以益其宅。僧珍怒曰:"豈可徙官廨以益吾私宅乎?"姊適于氏,住市西,小屋臨路,與列肆雜。僧珍常導從鹵簿到其宅,不以為恥。在州百日,征為領軍將軍,直秘書省如先。常以私車輦水灑御路。僧珍既有大勛,任總心膂,性甚恭慎。當直禁中,盛暑不敢解衣。每侍御坐,屏氣鞠躬,對果食未嘗舉箸。因醉后取一甘食,武帝笑謂曰:"卿今日便是大有所進。"祿俸外,又月給錢十萬,其余賜賚不絕于時。
初,武帝起兵,攻郢州久不下,咸欲走北。僧珍獨不肯,累日乃見從。一夜,僧珍忽頭痛壯熱,及明,而顙骨益大,其骨法蓋有異焉。十年,疾病,車駕臨幸,中使醫藥日有數四。僧珍語親舊曰:"吾昔在蒙縣熱病發黃,時必謂不濟。主上見語,'卿有富貴相,必當不死'。俄而果愈。吾今已富貴,而復發黃,所苦與昔政同,必不復起。"竟如言卒于領軍官舍。武帝即日臨殯,贈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曰忠敬。武帝痛惜之,言為流涕。子淡嗣。
初,宋季雅罷南康郡,市宅居僧珍宅側。僧珍問宅價,曰"一千一百萬"。怪其貴,季雅曰:"一百萬買宅,千萬買鄰。"及僧珍生子,季雅往賀,署函曰"錢一千"。閽人少之,弗為通,強之乃進。僧珍疑其故,親自發,乃金錢也。遂言于帝,陳其才能,以為壯武將軍、衡州刺史。將行,謂所親曰:"不可以負呂公。"在州大有政績。
樂藹,字蔚遠,南陽淯陽人,晉尚書令廣之六世孫也。家居江陵。方頤隆準,舉動醞藉。其舅雍州刺史宗愨嘗陳器物,試諸甥侄。藹時尚幼,而無所取,愨由此奇之。又取史傳各一卷授藹等,使讀畢言所記。葛略讀具舉,愨益善之。
齊豫章王嶷為荊州刺史,以藹為驃騎行參軍,領州主簿,參知州事。嶷嘗問藹城隍風俗、山川險易,藹隨問立對,若案圖牒,嶷益重焉。州人嫉之,或譖藹廨門如市,嶷遣覘之,方見藹閉閣讀書。后為大司馬記室。永明八年,荊州刺史巴東王子響稱兵反,及敗,焚燒府舍,官曹文書一時蕩盡。齊武帝見藹,問以西事,藹占對詳敏。帝悅,用為荊州中從事,敕付以修復府州事。藹還州,繕修廨署數百區,頃之咸畢。豫章王嶷薨,藹解官赴喪,率荊、湘二州故吏建碑墓所。南康王為西中郎,以藹為諮議參軍。蕭穎胄引藹及宗、劉坦任以經略。
天監初,累遷御史中丞。初,藹發江陵,無故于船得八車輻,如中丞健步避道者,至是果遷焉。性公強,居憲臺甚稱職。時長沙宣武王將葬,而車府忽于庫失油絡,欲推主者。藹曰:"昔晉武庫火,張華以為積油萬石必然,今庫若灰,非吏罪也。"既而檢之,果有積灰,時稱其博物弘恕。二年,出為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前刺史徐元瑜罷歸,遇始興人士反,逐內史崔睦舒,因掠元瑜財產。元瑜走歸廣州,借兵于藹,托欲討賊,而實謀襲藹。藹覺,誅之。尋卒于官。
藹姊適征士同郡劉虬,亦明識有禮訓。藹為州,迎姊居官舍,三分祿秩以供焉,西土稱之。子法才。
法才,字元備,幼與弟法藏俱有美名。沈約見之曰:"法才實才子。"為建康令,不受奉秩,比去將至百金,縣曹啟輸臺庫。武帝嘉其清節,曰"居職若斯,可以為百城表矣"。遷太舟卿,尋除南康內史。恥以讓奉受名,辭不拜。歷位少府卿,江夏太守,因被代,表求便道還鄉。至家,割宅為寺,棲心物表。尋卒。法藏位征西錄事參軍,早亡。
子子云,美容貌,善舉止。位江陵令,承制除光祿卿。魏克江陵,眾奔散,呼子云。子云曰:"終為虜矣,不如守以死節。"遂仆地,卒于馬蹄之下。
論曰:張弘策惇厚慎密,首預帝圖,其位遇之隆,豈徒外戚云爾!至如太清板蕩,親屬離貳,纘不能葉和蕃岳,克濟陶冶之功;而茍懷私怨,以成釁隙之首。風格若此,而為梁之亂階,惜乎!庾域、鄭紹叔、呂僧珍等,或忠誠亮藎,或恪勤匪解,締構王業,皆有力焉。僧珍之肅恭禁省,紹叔之勤誠靡貳,蓋有人臣之節矣。藹雖異帷幄之勛,亦贊云雷之業,其當官任事,寵秩不亦宜乎!
《南史》 唐·李延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