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 列傳第二十七
陛下之德,堯、舜所不逮,而俯與秦、漢君同為奢泰,此臣所以尤戚也。今為丘隴如此,其中雖不藏珍寶,后世豈及信乎?臣愚以為霸陵因山不起墳,自然高顯。今所卜地勢即平,宜依周制為三仞之墳,明器一不得用金銀銅鐵,事訖刻石陵左,以明示大小高下之式,一藏宗廟,為子孫萬世法,豈不美乎!
書奏,未報。又上疏曰:"漢家即位之初,便營陵墓,近者十余歲,遠者五十年。今以數月之程,課數十年之事,其于人力不亦勞矣。漢家大郡,戶至五十萬,今人眾不逮往時,而功役一之,此臣所以致疑也。"時議者頗言宜奉遺詔,于是稍稍裁抑。
帝嘗作宮體詩,使賡和。世南曰:"圣作誠工,然體非雅正。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臣恐此詩一傳,天下風靡。不敢奉詔。"帝曰:"朕試卿耳!"賜帛五十匹。帝數出畋獵,世南以為言,皆蒙嘉納。嘗命寫《列女傳》于屏風,于時無本,世南暗疏之,無一字謬。帝每稱其五絕: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學,四曰文詞,五曰書翰。世南始學書于浮屠智永,究其法,為世秘愛。
十二年,致仕,授銀青光祿大夫,弘文館學士如故,祿賜防閤視京官職事者。卒,年八十一,詔陪葬昭陵,贈禮部尚書,謚曰文懿。帝手詔魏王泰曰:"世南于我猶一體,拾遺補闕,無日忘之,蓋當代名臣,人倫準的。今其云亡,石渠、東觀中無復人矣!"后帝為詩一篇,述古興亡,既而嘆曰:"鐘子期死,伯牙不復鼓琴。朕此詩將何所示邪?"敕起居郎褚遂良即其靈坐焚之。后數歲,夢進讜言若平生,翌日,下制厚恤其家。
子昶,終工部侍郎。
李百藥,字重規,定州安平人。隋內史令德林子也。幼多病,祖母趙以"百藥"名之。七歲能屬文,父友陸乂等共讀徐陵文,有"刈瑯邪之稻"之語,嘆不得其事。百藥進曰:"《春秋》'鄅子藉稻',杜預謂在瑯邪。"客大驚,號奇童。引蔭補三衛長。乃性疏侻,喜劇飲。開皇初,授太子通事舍人,兼學士。被讒,輒謝病去。十九年,召見仁壽宮,襲父爵安平公。仆射楊素、吏部尚書牛弘愛其才,署禮部員外郎。奉詔定五禮、律令、陰陽書。
初,以疾去舍人也,煬帝在揚州,召不赴,銜之。及即位,奪爵,為桂州司馬。官廢,還鄉里。大業九年,戍會稽,管崇亂,城守有功,帝顧其名謂虞世基曰:"是子故在,宜斥丑處。"乃授建安郡丞。至烏程,江都難作,沈法興、李子通、杜伏威更相滅,百藥轉側寇亂中,數被偽署,危得不死。會高祖遣使招伏威,百藥勸朝京師,既至歷陽,中悔,欲殺之,飲以石灰酒,因大利,瀕死,既而宿病皆愈。伏威詒書輔公祏使殺之,為王雄誕保護得免。公祏反,授吏部侍郎。或謂帝:"百藥與同反。"帝大怒。及平,得伏威所與公祏書,乃解,猶貶涇州司戶。
太宗至涇州,召與語,悅之。貞觀元年,拜中書舍人,封安平縣男。明年,除禮部侍郎。時議裂土與子弟功臣,百藥上《封建論》,理據詳切,帝納其言而止。四年,授太子右庶子。太子數戲媟無度,乃作《贊道賦》以諷。它日,帝曰:"朕見卿賦,述古儲貳事,勸勵甚詳,向任卿,固所望耳!"賜彩三百段。遷散騎常侍,進左庶子、宗正卿,爵為子。久之,固乞致仕。帝嘗與偕賦《帝京篇》,嘆其工,手詔曰:"卿何身老而才之壯,齒宿而意之新乎?"卒,年八十四,謚曰康。
百藥,名臣子,才行世顯,為天下推重。侍父母喪還鄉,徒跣數千里。服雖除,容貌癯瘠者累年。好獎薦后進,得俸祿與親黨共之。翰藻沈郁,詩尤其所長,樵廝皆能諷之。所撰《齊史》行于時。
子安期。安期亦七歲屬文。父貶桂州,遇盜,將加以刃,安期跪泣請代,盜哀釋之。貞觀初,為符璽郎。累除主客員外郎。高宗即位,遷中書舍人、司列少常伯,數豫決國事。帝屢責侍臣以不能進賢,眾不敢對。安期進曰:"邑十室且有忠信,天下至廣,不為無賢。比見公卿有所薦進,皆劾為朋黨,滯抑者未申,而主薦者已訾,所以人人爭噤默以避囂謗。若陛下忘其親仇,曠然受之,惟才是用,塞讒毀路,其誰敢不竭忠以聞上乎?"帝納之。尋檢校東臺侍郎、同東西臺三品,出為荊州大都督府長史。卒,謚曰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