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六 唐臣傳第十四
謙無佗能,直以聚斂為事。莊宗初即位,推恩天下,除百姓田租,放諸場務課利欠負者,謙悉違詔督理。故事:觀察使所治屬州事,皆不得奪達,上所賦調,亦下觀察使行之。而謙直以租庸帖調發諸州,不關觀察,觀察使交章論理,以謂:“制敕不下支郡,刺史不專奏事,唐制也。租庸直帖,沿偽梁之弊,不可為法。今唐運中興,愿還舊制。”詔從其請,而謙不奉詔,卒行直帖。又請減百官俸錢,省罷節度觀察判官、推官等員數。以至鄣塞天下山谷徑路,禁止行人,以收商旅征算;遣大程官放豬羊柴炭,占庇人戶;更制括田竿尺;盡率州使公廨錢。由是天下皆怨苦之。明宗立,下詔暴謙罪,斬于洛市,籍沒其家。遂罷租庸使額,分鹽鐵、度支、戶部為三司。
○張延朗
張延朗,汴州開封人也。事梁,以租庸吏為鄆州糧料使。明宗克鄆州,得延朗,復以為糧料使,后徙鎮宣武、成德,以為元從孔目官。明宗即位,為莊宅使、宣徽北院使、忠武軍節度使。長興元年,拜三司使。唐制:戶部度支以本司郎中、侍郎判其事,而有鹽鐵轉運使。其后用兵,以國計為重,遂以宰相領其職。乾符已后,天下喪亂,國用愈空,始置租庸使,用兵無常,隨時調斂,兵罷則止。梁興,始置租庸使,領天下錢谷,廢鹽鐵、戶部、度支之官。莊宗滅梁,因而不改。明宗入立,誅租庸使孔謙而廢其使職,以大臣一人判戶部、度支、鹽鐵,號曰判三司。延朗因請置三司使,事下中書。中書用唐故事,拜延朗特進、工部尚書,充諸道鹽鐵轉運等使,兼判戶部度支事。詔以延朗充三司使,班在宣徽使下。三司置使自此始。
延朗號為有心計,以三司為己任,而天下錢谷亦無所建明。明宗常出游幸,召延朗共食,延朗不至,附使者報曰:“三司事忙,無暇。”聞者笑之。歷泰寧、雄武軍節度使。廢帝以為吏部尚書兼中書門下平章事,判三司。
晉高祖有異志,三司財貨在太原者,延朗悉調取之,高祖深以為恨。晉兵起,廢帝欲親征,而心畏高祖,遲疑不決,延朗與劉延朗等勸帝必行。延朗籍諸道民為丁及括其馬,丁馬未至,晉兵入京師,高祖得延朗,殺之。
○李嚴
李嚴,幽州人也,初名讓坤。事劉守光為刺史,后事莊宗為客省使。嚴為人明敏多藝能,習騎射,頗知書而辯。同光三年,使于蜀,為王衍陳唐興復功德之盛,音辭清亮,蜀人聽之皆竦動。衍樞密使宋光嗣召嚴置酒,從容問中國事。嚴對曰:“前年天子建大號于鄴宮,自鄆趨汴,定天下不旬日,而梁之降兵猶三十萬,東漸于海,西極甘涼,北懾幽陵,南逾閩嶺,四方萬里,莫不臣妾。而淮南楊氏承累世之強,鳳翔李公恃先朝之舊,皆遣子入侍,稽首稱藩。至荊、湖、吳越,修貢賦,效珍奇,愿自比于列郡者,至無虛月。天子方懷之以德,而震之以威,天下之勢,不得不一也。”光嗣曰:“荊、湖、吳越非吾所知,若鳳翔則蜀之姻親也,其人反覆,其可信乎?又聞契丹日益強盛,大國其可無慮乎?”嚴曰:“契丹之強,孰與偽梁?”光嗣曰:“比梁差劣爾!”嚴曰:“唐滅梁如拉朽,況其不及乎!唐兵布天下,發一鎮之眾,可以滅虜使無類。然而天生四夷,不在九州之內,自前古王者,皆存而不論,蓋不欲窮兵黷武也。”蜀人聞嚴應對,愈益奇之。
是時,蜀之君臣皆庸暗,而恃險自安,窮極奢僣。嚴自蜀還,具言可取之狀。初,莊宗遣嚴以名馬入蜀,市珍奇以充后宮,而蜀法嚴禁以奇貨出劍門,其非奇物而出者,名曰“入草物”,由是嚴無所得而還,惟得金二百兩、地衣、毛布之類。莊宗聞之,大怒曰:“物歸中國,謂之‘入草’,王衍其能免為‘入草人’乎?”于是決議伐蜀。
冬,魏王繼岌西伐,以嚴為三川招討使,與康延孝以兵五千先行,所過州縣皆迎降。延孝至漢州,王衍告曰:“得李嚴來即降。”眾皆以伐蜀之謀自嚴始,而衍怨嚴深,不宜往。嚴聞之喜,即馳騎入益州。衍見嚴,以妻母為托,即日以蜀降。嚴還,明宗以為泗州防御使,客省使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