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一百七 起上章掩茂正月,盡六月,凡六月
是春,金左副元帥宗翰、右監(jiān)軍希尹、右都監(jiān)耶律伊都皆在大同,右副元帥宗輔在析津府,遣貝勒托云率眾圍楚州,守臣趙立乘城御之,不能下,進圍揚州。
初,金人破山東,左監(jiān)軍完顏昌,密有許封劉豫之意。會濟南有漁得鳣者,豫妄謂神物之應(yīng),乃祀之;既而北京順豫門下生禾,三穗同本,其黨以為豫受命之符。豫乃使其子偽知濟南府麟賚重寶賂昌,求僣立。大同尹高慶裔,左副元帥宗翰心腹也,恐為昌所先,乃說宗翰曰:“吾舉兵止欲取兩河,故汴京既得,則立張邦昌,后以邦昌廢逐,故再有河南之役。方今河南州郡,官制不易、風俗不更者,可見吾君意非貪土,亦欲循邦昌之故事也。元帥盍建此議,無以恩歸它人!”宗翰乃令希尹馳白金主,金主許之。
宗翰遂遣慶裔自河陽越舊河之南首至豫所隸景州,會官吏軍民于州治,諭以求賢建國之意,皆莫敢言,曰:“愿聽所舉。”慶裔徐露意以屬豫,郡人迎合敵情,懼豫權(quán)勢;又,預(yù)適景人也,故進士張浹等遂共舉之。慶裔至德、博、大名,一如景州之故;既至東平,則分遞諸郡以取愿狀而已。慶裔歸,具陳諸州郡推戴之意,宗翰許之。
夏,四月,甲戌,御舟至明州。丙子,次馀姚縣,海舟大不能進,詔易小舟,仍許百官從便先發(fā)。癸未,帝次越州,駐蹕州治。
浙西制置使韓世忠,與金宗弼相持于黃天蕩,而貝勒托云圍揚州。朝廷恐守臣張績力不能支,許還屯京口,績不為動,敵乃趨真州。績,金壇人也。
時托去軍于北,宗弼軍于南,世忠以海艦進泊金山下。將戰(zhàn),世忠預(yù)命工鍛鐵相連為長纟互,貫以大鉤,以授士之驍捷者。平旦,敵以舟噪而前,世忠分海舟為兩道出其背,每縋一綆,則曳一舟而入,敵竟不得濟。乃求與世忠語,世忠酬答如響,時于所佩金瓶傳酒縱飲示之。宗弼見世忠整暇,色益淚,乃求假道甚恭,世忠曰:“是不難,但迎還兩宮,復(fù)舊疆土,歸報明主,足相全也。”
呂頤浩聞敵窮蹙,乃請帝如浙西,且下詔親征以為先聲,而亟出銳兵策應(yīng)世忠,庶幾必擒烏珠;參知政事王綯,亦言宜遣兵與世忠夾擊。帝納之,甲申,下詔親征。御史中丞趙鼎言:“臣在溫、臺,屢言當俟浙西寧靜及建康之兵盡渡江,然后回蹕。今遽有此舉,必韓世忠之報敵騎窮蹙,可以翦除耳。萬一所報不實,乃建率之眾未退,回戈沖突,何以待之?”時有妖人王念經(jīng)者,聚眾數(shù)萬,反于信州之貴溪,鼎言:“饒、信魔賊未除,王侄潰軍方熾,陛下遽舍而去,茲乃社稷存亡至危之幾也。”
戊子,韓世忠奏捷。帝曰:“金人南下以來,諸軍率望風奔潰,今歲如世忠輩雖不成大功,皆累獲捷。若益訓卒繕兵,今冬金人南來,似有可勝之理。”范宗尹曰:“前此兵將望風奔潰,而今歲皆能力戰(zhàn),此天意似稍回;更愿陛下修德,庶幾天意必回。”乃出世忠奏,命尚書省以黃榜諭中外。
時敵眾十萬馀,而世忠戰(zhàn)士才八千。宗弼求登岸會語,世忠以二人從,見之。宗弼招之降,世忠怒,引弓且射之,亟馳去。
壬辰,近臣言:“陛下即位以來,灼見禍亂之源,痛思懲艾,故以元祐黨籍,屢下詔旨,特加追敘,欲以竦動四方觀聽,甚盛舉也。止緣使逐家各自陳乞,故或子孫零落,不能申請,或子孫雖在而誥敕散失,至有誥敕具在而為有司以微文沮止者,致使往往未被贈典。雖如呂公著、呂大防、韓維、蘇轍、顧臨、梁燾、張舜民、范祖禹、王古輩,尚未沾昭洗之澤,其它可不言而知也。臣私竊恨之。夫名黨籍,率皆一時之望,所歷官職,眾所共知,不容稍有偽濫,而特使追復(fù),又非尋常之比。謂宜誥命從中而下,使異數(shù)齊頒,四方改觀,豈宜以有司微文沮格耶!欲望睿旨俾三省條具,不必更待逐家陳乞。”疏奏,詔依德音許本家自陳而已。
丙申,通議大夫、守尚書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御營使呂頤浩罷。
先是趙鼎復(fù)辟吏部尚書之命,且攻頤浩之過,章十數(shù)上,頤浩乃求去,帝宣還之。前一日,頤浩入見畢,面東而立,不預(yù)進呈。帝諭王綯等曰:“頤浩功臣,兼無誤國大罪,與李綱、黃潛善不同,朕眷遇始終不替。”是夕,遂召給事中兼直學士院汪藻草制罷頤浩。制略曰:“占吏員而有虧銓法,專兵柄而幾廢樞庭。下吳門之詔,則慮失于先時;請浙右之行,則力違于眾論。”遂罷為鎮(zhèn)南軍節(jié)度使、開府儀同三司、充醴泉觀使。后二日,復(fù)詔中外,以頤浩倡義勤王,故從優(yōu)禮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