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六十九 起玄黓困敦正月,盡昭陽赤奮若十二月,凡二年
閏月,庚戌,遣中書檢正官章惇察訪荊湖北路。帝思用兵以威四夷,湖北提點刑獄趙鼎上言峽州峒酋刻剝無度,蠻眾愿內附。辰州布衣張翹亦上書言南北江利害。遂詔惇察訪,經制蠻事。
時北江則彭氏主之,有州二十,南江則舒氏有四州,田氏有四州,向氏有五州,皆自太祖以來受朝命隸辰州入貢者。及惇往經制,蠻相繼納土,愿為王民,始創(chuàng)城砦,比之內地矣。
辛亥,帝因河溢,語輔臣曰:“聞京東調夫修河,有壞產者,河北調急夫尤多;若河復決,奈何?且河決不過占一河之地,或西或東,利害無所校,聽其所趨如何?”王安石曰:“北流不塞,占公私田至多。又水散漫,久復淀塞。昨修二股,費至少而公私田皆出,向之澙鹵,俱為沃壤,庸非利乎?況急夫已減于去歲,若復葺理堤防,則河北歲夫愈減矣。”帝以為然。
章惇經制夔夷,狎侮郡縣,吏無敢與共語。知南川縣新津張商英,負氣倜儻,豪視一世;部使者念獨商英足抗惇,檄至夔,與惇相見。商英著道士服,長揖就坐。惇肆意大言,商英隨機折之,落落出其上。惇大喜,延為上客,薦諸王安石,得召對,除光祿寺丞,尋加太子中允、權監(jiān)察御史里行。商英上疏曰:“陛下即位以來,更張改造者數(shù)十百事,其最大者三事:一曰免役,二曰保甲,三曰市易。三者,得其人,緩而講之,則為利:非其人,急而成之,則為害。愿陛下與大臣安靜休息,擇人而行之。茍一事未已,一事復興,雖使裨諶適野而謀,墨翟持籌而算,終莫見其成也。”
壬子,詔:“武學生員以百人為額,遇科場前一年,委樞密院降宣,命武臣路分都監(jiān)及文臣轉運判官以上,各奏舉堪應武舉者一人,其被舉人遇生員闕,愿入學者,聽。”
丙辰,權監(jiān)察御史里行張商英言:“判刑部王庭筠立法,凡蝗蝻為害,須捕盡乃得聞奏。今大名府,祁、保、邢、莫州、順安、保定軍所奏,凡四十九狀,而三十九狀除捕未盡,進奏院以不應法,不敢通奏。夫蝗蝻幾遍河朔,而邸吏拘文,封還奏牘,必俟其撲盡方許上聞。陛下即欲于此時恐懼修省,以上答天戒而下恤民隱,亦晚矣。”御批:“進奏院遍指揮諸路轉運、安撫司,今后有災傷,令所在畫時奏聞。”王安石曰:“諸路安撫司有無限合經制事,又何暇管句奏災傷狀乎?”帝笑而不答。
先是內批付安石:“聞市易買賣極苛細,市人籍籍怨謗,以為官司浸淫盡收天下之貨,自作經營,可令但依魏繼宗元擘畫施行。”于是安石留身白帝曰:“必有事實,乞宣示。”帝曰:“聞榷貨賣冰,致民賣雪都不售;又聞買梳樸即梳樸貴,買脂麻即脂麻貴;又聞立賞錢,捕人不來市易司買賣者。”安石曰:“果爾,則是臣欲以聚斂誤陛下也。臣素行陛下所知,何緣有此事?”帝曰:“恐所使令未體朝廷意,更須審察耳。”安石曰:“此事皆有跡,容臣根究勘會,別有聞奏。”
辛未,遼主射熊于羖羊山。彰國軍節(jié)度使耶律普錫謁于行宮。遼主問邊事,普錫曰:“自應州南境至天池,皆我耕牧之地,清寧間,邊將不謹,為宋所侵,烽堠內移,似非所宜。”遼主然之,拜普錫為北面林牙。
甲戌,徙知青州趙抃為資政殿大學士、知成都府。時成都以戍卒為憂,朝廷選擇大臣為蜀人所信愛者,故以命抃。召見之,抃乞以便宜從事,即日辭去。既至蜀,治益尚寬,密為經略,而燕勞閑暇如它日,兵民晏然。劍州民李孝忠聚眾二百馀人,私造符牒,度民為僧。或以謀逆告,獄具,抃不下法吏,以意決之,但處孝忠以私度罪,馀皆不問。
八月,甲申,觀文殿學士、太子少師致仕歐陽修卒。太常初謚曰文,以配韓愈。常秩方兼太常,與修相失,乃言修有定策之功,請加以“忠”字,實抑之也。修天資剛勁,見義勇為,放逐至于再三,志氣自若。治郡簡而不擾,所至民便之。或問:“為政寬簡而事不弛廢,何也??曰:“以縱為寬,以略為簡,則政事弛廢而民受其弊。吾所謂寬者,不為苛急;簡者,不為繁碎耳。”獎引后進,如恐不及。曾鞏、王安石、蘇洵、洵之子軾、轍,布衣屏處,未為人知,修即游其聲譽,謂必顯于世。為文豐約中度,其言簡而明,信而通,五代以來,文體卑弱,至是一變而復于古。修歿后數(shù)日,詔求其所撰《五代史記》,后與官修《五代史》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