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四十八 列傳第三十五
文直字彥正，俊之第四子也。剛毅莊栗，簡言笑，通經(jīng)史法律。為藁城長官，佩金符。初，兄文炳及季弟文忠去事世祖，次文用亦在朝，俱有仰于家，而食者百余口，文直勤儉，始終不替。內(nèi)則養(yǎng)生送死之合禮，外則中表賓問之中度，奉上接下，一敬一愛，藹乎其睦也。性好施而甚仁，里闬或貧不自立，每陰濟(jì)其急，不使之知恩所從來。微至僮病，必手予粥藥。或止之，曰：‘不忍以其賤地違吾愛心。”及棄官，浮沉里社，任真適意，親賓過從，尊酒相勞。家門日以烜赫，己獨(dú)恬然，不見諸辭色。以病卒，年五十有二。
文忠字彥誠，俊第八子也。歲壬子，入侍世祖潛邸。王鶚嘗言詩，因問文忠能之乎，文忠曰：“吾少讀書，惟知入則孝于親，出則忠于君而已。詩非所學(xué)也。”癸丑，從征南詔。已未，伐宋，與兄文炳、文用敗宋兵于陽羅堡，得蒙沖百艘，進(jìn)圍鄂。世祖即位，置符寶局，以文忠為郎，授奉訓(xùn)大夫，居益近密，嘗呼董八而不名。文忠不為容悅，隨事獻(xiàn)納，中禁事秘，外多不聞。至元二年，安童以右丞相入領(lǐng)中書，建陳十事，言忤旨，文忠曰：“丞相素有賢名，今秉政之始，人方傾聽，所請不得，后何以為？”遂從旁代對，懇悃詳切，如身?xiàng)l是疏者，始得允可。
八年，侍講學(xué)士徒單公履欲奏行貢舉，知帝于釋氏重教而輕禪，乃言儒亦有之，科舉類教，道學(xué)類禪。帝怒，召姚樞、許衡與宰臣廷辨。文忠自外入，帝曰：“汝日誦《四書》，亦道學(xué)者。”文忠對曰：“陛下每言：士不治經(jīng)講孔孟之道而為詩賦，何關(guān)修身，何益治國！由是海內(nèi)之士，稍知從事實(shí)學(xué)。臣今所誦，皆孔孟之言，焉知所謂道學(xué)！而俗儒守亡國余習(xí)，欲行其說，故以是上惑圣聽，恐非陛下教人修身治國之意也。”事遂止。十一年，伐宋，民困供饋，文忠奏免常歲橫征，從之。帝嘗見宋降將，從容問宋所以亡者，皆曰：“賈似道當(dāng)國，薄武人而重文儒，將士怨之，莫有斗志。故大軍既至，爭解甲歸命也。”帝問文忠：“此言何如？”文忠因詰之曰：“似道薄汝矣，而君則貴汝以官，富汝以祿，未嘗薄汝也。今有怨于相，而移于君，不肯一戰(zhàn)，坐視國亡，如臣節(jié)何！然則似道薄汝者，豈非預(yù)知汝曹不足恃乎！”帝深善之。有旨徙大都獵戶于郢中，文忠奏止之。又請罷官鬻田器之稅，聽民自為。
時(shí)多盜，詔犯者皆殺無赦。在處系囚滿獄。文忠言：“殺人取貨，與竊一錢者均死，慘黷莫甚，恐乖陛下好生之德。”敕革之。或告漢人毆傷國人，及太府監(jiān)屬盧甲盜剪官布。帝怒，命殺以懲眾。文忠言：“今刑曹于囚罪當(dāng)死者，已有服辭，猶必詳讞，是豈可因人一言，遽加之重典！宜付有司閱實(shí)，以俟后命。”乃遣文忠及近臣突滿分核之，皆得其誣狀，遂詔原之。帝因責(zé)侍臣曰：“方朕怒時(shí)，卿曹皆不敢言。非董文忠開悟朕心，則殺二無辜之人，必取議中外矣。”因賜文忠金尊，曰：“用旌卿直。”裕宗亦語宮臣曰：“方天威之震，董文忠從容諫正，實(shí)人臣難能者。”太府監(jiān)屬奉物詣文忠泣謝曰：“鄙人賴公復(fù)生。”文忠曰：“吾素非知子，所以相救于危急者，蓋為國平刑，豈望子見報(bào)哉！”卻其物不受。
自安童北伐，阿合馬獨(dú)當(dāng)國柄，大立親黨，懼廉希憲復(fù)入為相，害其私計(jì)，奏希憲以右丞行省江陵。文忠言：“希憲國家名臣，今宰相虛位，不可使久居外，以孤人望，宜早召還。”從之。十六年十月，奏曰：“陛下始以燕王為中書令、樞密使，才一至中書。自冊為太子，累使明習(xí)軍國之事，然十有余年，終守謙退，不肯視事者，非不奉明詔也，蓋朝廷處之未盡其道爾。夫事已奏決，而始啟太子，是使臣子而可否君父之命，故惟有唯默避遜而已。以臣所知，不若令有司先啟而后聞，其有未安者，則以詔敕斷之，庶幾理順而分不逾，太子必不敢辭其責(zé)矣。”帝即日召大臣，面諭其意，使行之。復(fù)語太子曰：“董八，崇立國本者，其勿忘之。”
禮部尚書謝昌元請立門下省，封駁制敕，以絕中書風(fēng)曉近習(xí)奏請之弊。帝銳意欲行之，詔廷臣雜議；且怒翰林學(xué)士承旨王磐曰：“如是有益之事，汝不入告，而使南方后至之臣言之，汝用學(xué)問何為！必今日開是省。”三日，廷臣奏以文忠為侍中，及其屬數(shù)十人。近臣乘便言曰：“陛下將別置省，此實(shí)其時(shí)。然得人則可以寬圣心，新民聽；今聞盜詐之臣與居其間，不可。”其言多指文忠。文忠忿辨曰：“上每稱臣不盜不詐，今汝顧臣而言，意實(shí)在臣。其顯言臣盜詐何事！”帝令言者出，文忠猶訴不止，且攻其害國之奸。帝曰：“朕自知之，彼不言汝也。”其人忌文忠，欲中害之，然以文忠清慎無過，乃奉鈔萬緡為壽，求交歡，文忠卻之。文炳為中書左丞，卒，太傅伯顏乃表文忠可相，帝使繼其官，文忠辭曰：“臣兄有平定南方之勞，可居是位。臣嘗給事居中，所宣何力，敢冒居重職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