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禮樂第二十九 凡十二章
太宗初即位,謂侍臣曰:"準《禮》,名,終將諱之,前古帝王,亦不生諱其名,故周文王名昌,《周詩》云:'克昌厥后。'春秋時魯莊公名同,十六年《經》書:'齊侯、宋公同盟于幽。'唯近代諸帝,妄為節制,特令生避其諱,理非通允,宜有改張。"因詔曰:"依《禮》,二名義不偏諱,尼父達圣,非無前指。近世以來,曲為節制,兩字兼避,廢闕已多,率意而行,有違經語。今宜依據禮典,務從簡約,仰效先哲,垂法將來。其官號人名,及公私文籍,有'世'及'民'兩字不連讀,并不須避。"貞觀二年,中書舍人高季輔上疏曰:"竊見密王元曉等俱是懿親,陛下友愛之懷,義高古昔,分以車服,委以藩維,須依禮儀,以副瞻望。比見帝子拜諸叔,諸叔亦即答拜,王爵既同,家人有禮,豈合如此顛倒昭穆?伏愿一垂訓誡,永循彝則。"太宗乃詔元曉等,不得答吳王恪、魏王泰兄弟拜。
貞觀四年,太宗謂侍臣曰:"比聞京城士庶居父母喪者,乃有信巫書之言,辰日不哭,以此辭於吊問,拘忌輟哀,敗俗傷風,極乖人理。宜令州縣教導,齊之以禮典。"
貞觀五年,太宗謂侍臣曰:"佛道設教,本行善事,豈遣僧尼道士等妄自尊崇,坐受父母之拜,損害風俗,悖亂禮經,宜即禁斷,仍令致拜於父母。"
貞觀六年,太宗謂尚書左仆射房玄齡曰:"比有山東崔、盧、李、鄭四姓,雖累葉陵遲,猶恃其舊地,好自矜大,稱為士大夫。每嫁女他族,必廣索聘財,以多為貴,論數定約,同於市賈,甚損風俗,有紊禮經,既輕重失宜,理須改革。"乃詔吏部尚書高士廉、御史大夫韋挺、中書侍郎岑文本、禮部侍郎令狐德棻等,刊正姓氏,普責天下譜牒,兼據憑史、傳,剪其浮華,定其真偽,忠賢者褒進,悖逆者貶黜,撰為《氏族志》。士廉等及進定氏族等第,遂以崔幹為第一等。太宗謂曰:"我與山東崔、盧、李、鄭,舊既無嫌,為其世代衰微,全無官宦,猶自云士大夫。婚姻之際,則多索財物;虿抛R庸下,而偃仰自高,販鬻松槚,依讬富貴,我不解人間何為重之?且士大夫有能立功,爵位崇重,善事君父,忠孝可稱;或道義清素,學藝通博,此亦足為門戶,可謂天下士大夫。今崔、盧之屬,惟矜遠葉衣冠,寧比當朝之貴?公卿已下,何暇多輸錢物,兼與他氣勢,向聲背實,以得為榮。我今定氏族者,誠欲崇樹今朝冠冕,何因崔幹猶為第一等,祇看卿等不貴我官爵耶!不論數代已前,祇取今日官品、人才作等級,宜一量定,用為永則。"遂以崔幹為第三等。至十二年書成,凡百卷,頒天下。又詔曰:"氏族之美,實繁於冠冕,婚姻之道,莫先於仁義。自有魏失御,齊氏云亡,市朝既遷,風俗陵替,燕、趙古姓,多失衣冠之緒,齊、韓舊族,或乖禮義之風。名不著於州閭,身未免於貧賤,自號高門之胄,不敦匹嫡之儀,問名唯在於竊貲,結褵必歸於富室。乃有新官之輩,豐財之家,慕其祖宗,競結婚姻,多納貨賄,有如販鬻;蜃再H家門,受屈辱於姻婭;或矜其舊望,行無禮於舅姑。積習成俗,迄今未已,既紊人倫,實虧名教。朕夙夜兢惕,憂勤政道,往代蠹害,咸已懲革,唯此弊風,未能盡變。自今已后,明加告示,使識嫁娶之序,務合禮典,稱朕意焉。"
禮部尚書王珪子敬直,尚太宗女南平公主。珪曰:"《禮》有婦見舅姑之儀,自近代風俗弊薄,公主出降,此禮皆廢。主上欽明,動循法制,吾受公主謁見,豈為身榮,所以成國家之美耳。"遂與其妻就位而坐,令公主親執巾,行盥饋之道,禮成而退。太宗聞而稱善。是后公主下降有舅姑者,皆遣備行此禮。
貞觀十二年,太宗謂侍臣曰:"古者諸侯入朝,有湯沐之邑,芻禾百車,待以客禮。晝坐正殿,夜設庭燎,思與相見,問其勞苦。又漢家京城亦為諸郡立邸舍。頃聞考使至京者,皆賃房以坐,與商人雜居,才得容身而已。既待禮之不足,必是人多怨嘆,豈肯竭情於共理哉。"乃令就京城閑坊,為諸州考使各造邸第。及成,太宗親幸觀焉。
貞觀十三年,禮部尚書王珪奏言:"準令三品已上,遇親王於路,不合下馬,今皆違法申敬,有乖朝典。"太宗曰:"卿輩欲自崇貴,卑我兒子耶!"魏徵對曰:"漢、魏已來,親王班皆次三公下。今三品并天子六尚書九卿,為王下馬,王所不宜當也。求諸故事,則無可憑,行之於今,又乖國憲,理誠不可。"帝曰:"國家立太子者,擬以為君。人之修短,不在老幼。設無太子,則母弟次立。以此而言,安得輕我子耶!"徵又曰:"殷人尚質,有兄終弟及之義。自周已降,立嫡必長,所以絕庶孽之窺窬,塞禍亂之源本。為國家者,所宜深慎。"太宗遂可王珪之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