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七十八 起上章涒灘,盡重光作噩,凡二年
氏叔琮等引兵抵晉陽城下,數挑戰,城中大恐。李克用登城備御,不遑飲食。時大雨積旬,城多頹壞,隨加完補。河東將李嗣昭、李嗣源鑿暗門,夜出攻汴壘,屢有殺獲。李存進敗汴軍于洞渦。時汴軍既眾,芻糧不給,久雨,士卒瘧利,全忠乃召兵還。五月,叔琮等自石會關歸,諸道軍亦退。河東將周德威、李嗣昭以精騎五千躡之,殺獲甚眾。先是,汾州刺史李瑭舉州附于汴軍,克用遣其將李存審攻之,三日而拔,執瑭,斬之。氏叔琮過上黨,孟遷挈族隨之南徙。朱全忠遣丁會代守潞州。
朱全忠奏乞除河中節度使,而諷吏民請己為帥。癸卯,以全忠為宣武、宣義,天平、護國四鎮節度使。己酉,加鎮海、鎮東節度使錢镠守侍中。
崔胤之罷兩軍賣麹也,并近鎮亦禁之。李茂貞惜其利,表乞入朝論奏,韓全誨請許之。茂貞至京師,全誨深與相結。崔胤始懼,陰厚朱全忠益甚,與茂貞為仇敵矣。
以佑國節度使張全義兼中書令。
六月,癸亥,朱全忠如河中。
上之返正也,中書舍人令狐渙、給事中韓偓皆預其謀,故擢為翰林學士,數召對,訪以機密。渙,綯之子也。時上悉以軍國事委崔胤,每奏事,上與之從容,或至然燭。宦官畏之側目,事無大小,皆咨胤而后行。胤志欲盡除之,韓偓屢諫曰:"事禁太甚。此輩亦不可全無,恐其黨迫切,更生他變。"胤不從。丁卯,上獨召偓,問曰:"敕使中為惡者如林,何以處之?"對曰:"東內之難,敕使誰非同惡,處之當在正旦,今已失其時矣。"上曰:"當是時,卿何不為崔胤言之?"對曰:"臣見陛下詔書云,'自劉季述等四家之外,其馀一無所問。'夫人主所重,莫大于信,既下此詔,則守之宜堅。若復戮一人,則人人懼死矣。然后來所去者已為不少,此其所以忷忷不安也。陛下不若擇其尤無良者數人,明示其罪,置之于法,然后撫諭其余曰:'吾恐爾曹謂吾心有所貯,自今可無疑矣。'乃擇其忠厚者使為之長。其徒有善則獎之,有罪則懲之,咸自安矣。今此曹在公私者以萬數,豈可盡誅邪!夫帝王之道,當以重厚鎮之,公正御之,至于瑣細機巧,此機生則彼機應矣,終不能成大功,所謂理絲而棼之者也。況今朝廷之權,散在四方。茍能先收此權,則事無不可為者矣。上深以為然,曰:"此事終以屬卿。"
李克用遣其將李嗣昭、周德威將兵出陰地關,攻隰州,刺史唐禮降之。進攻慈州,刺史張瑰降之。
閏月,以河陽節度使丁會為昭義節度使,孟遷為河陽節度使,從朱全忠之請也。
道士杜從法以妖妄妄誘昌、普、合三州民作亂,王建遣行營兵馬使王宗黯將兵三萬會東川、武信兵討之。宗黯,即吉諫也。
崔胤請上盡誅宦官,但以宮人掌內諸司事。宦官屬耳,頗聞之,韓全誨等涕泣求哀于上,上乃令胤:"有事封疏以聞,勿口奏。"宦官求美女知書者數人,內之宮中,陰令诇察其事,盡得胤密謀,上不之覺也。全誨等大懼,每宴聚,流涕相訣別,日夜謀所以去胤之術。胤時領三司使,全誨等教禁軍對上喧噪,訴胤減損冬衣。上不得已,解胤鹽鐵使。時朱全忠、李茂貞各有挾天子令諸侯之意,全忠欲上幸東都,茂貞欲上幸鳳翔。胤知謀泄,事急,遺朱全忠書,稱被密詔,令全忠以兵迎車駕,且言:"昨者返正,皆令公良圖,而鳳翔先入朝抄取其功。今不速來,必成罪人,豈惟功為他人所有,且見征討矣!"全忠得書,秋,七月,甲寅,遽歸大梁發兵。
西川龍臺鎮使王宗侃等討杜從法,平之。
八月,甲申,上問韓偓曰:"聞陸扆不樂吾返正,正旦易服,乘小馬出啟夏門,有諸?"對曰:"返正之謀,獨臣與崔胤輩數人知之,扆不知也。一旦忽聞宮中有變,人情能不驚駭!易服逃避,何妨有之!陛下責其為宰相無死難之志則可也,至于不樂返正,恐出于讒人之口,愿陛下察之。"上乃止。韓全誨等懼誅,謀以兵制上,乃與李繼昭、李繼誨、李彥弼、李繼筠深相結,繼昭獨不肯從。它日,上問韓偓:"外間何所聞?"對曰:"惟聞敕使憂懼,與功臣及繼筠交結,將致不安,亦未知其果然不耳。"上曰:"是不虛矣。比日繼誨、彥弼輩語漸倔強,令人難耐。令狐渙欲令朕召崔胤及全誨等于內殿,置酒和解之,何如?"對曰:"如此則彼兇悖益甚。"上曰:"為之奈何?"對曰:"獨有顯罪數人,速加竄逐,馀者許其自新,庶幾可息。若一無所問,彼必知陛下心有所貯,益不自安,事終未了耳。"上曰:"善!"既而宦官自恃黨援已成,稍不遵敕旨;上或出之使監軍,或黜守諸陵,皆不行,上無如之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