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四十五　起昭陽大淵獻十一月，盡閼逢困敦正月，不滿一年

　　◎唐紀四十五(起昭陽大淵獻十一月，盡閼逢困敦正月，不滿一年)

　　○德宗神武圣文皇帝四

　　建中四年癸亥，公元七八三年

　　十一月，丁亥，以隴州為奉義軍，擢皋為節(jié)度使。泚又使中使劉海廣許皋鳳翔節(jié)度使。皋斬之。

　　靈武留后杜希全、鹽州刺史戴休顏、夏州刺史時常春會渭北節(jié)度使李建徽，合兵萬人入援，將至奉天，上召將相議道所從出。關(guān)播、渾瑊曰："漠谷道險狹，恐為賊所邀。不若自乾陵北過，附柏城而行，營于城東北雞子堆，與城中掎角相應(yīng)，且分賊勢。"盧杞曰："漠谷路近，若為賊所邀，則城中出兵應(yīng)接可也。倘出乾陵，恐驚陵寢。"瑊曰："自泚圍城，斬乾陵松柏，以夜繼晝，其驚多矣。今城中危急，諸道救兵未至，惟希全等來，所系非輕，若得營據(jù)要地，則泚可破也。"杞曰："陛下行師，豈比逆賊！若令希全等過之，是自驚陵寢。"上乃命希全等自漠谷進。丙子，希全等軍至漠谷，果為賊所邀，乘高以大弩、巨石擊之，死傷甚眾。城中出兵應(yīng)接，為賊所敗。是夕，四軍潰，退保邠州。泚閱其輜重于城下，從官相視失色。休顏，夏州人也。泚攻城益急，穿塹環(huán)之。泚移帳于乾陵，下視城中，動靜皆見之。時遣使環(huán)城招誘士民，笑其不識天命。

　　神策河北行營節(jié)度使李晟疾愈，聞上幸奉天，帥眾將奔命。張孝忠迫于朱滔、王武俊，倚晟為援，不欲晟行，數(shù)沮止之。晟乃留其子憑，使娶孝忠女為婦，又解玉帶賂孝忠親信，使說之。孝忠乃聽晟西歸，遣大將楊榮國將銳兵六百與晟俱。晟引兵出飛狐道，晝夜兼行，至代州。丁丑，加晟神策行營節(jié)度使。

　　王武俊、馬寔攻趙州不克。辛巳，寔歸瀛州，武俊送之五里，犒贈甚厚。武俊亦歸恒州。

　　上之出幸奉天也，陜虢觀察使姚明易攵以軍事委都防御副使張勸，去詣行在。勸募兵得數(shù)萬人。甲申，以勸為陜虢節(jié)度使。

　　朱泚攻圍奉天經(jīng)月，城中資糧俱盡。上嘗遣健步出城覘賊，其人懇以苦寒為辭，跪奏乞一襦袴夸。上為之尋求不獲，竟憫默而遣之。時供御才有糲米二斛，每伺賊之休息，夜，縋人于城外，采蕪菁根而進之。上召公卿將吏謂曰："朕以不德，自陷危亡，固其宜也。公輩無罪，宜早降，以救室家。"群臣皆頓首流涕，期盡死力，故將士雖困急而銳氣不衰。

　　上之幸奉天也，糧料使崔縱勸李懷光令入援，懷光從之。縱悉斂軍資與懷光皆來。懷光晝夜倍道，至河中，力疲，休兵三日。河中尹李齊運傾力犒宴，軍士尚欲遷延。崔縱先輦貨財渡河，謂眾曰："至河西，悉以分賜。"眾利之，西屯蒲城，有眾五萬。齊運，惲之孫也。

　　李晟行且收兵，亦自蒲津濟，軍于東渭橋。其始有卒四千，晟善于撫御，與士卒同甘苦，人樂從之，旬月間至萬馀人。

　　神策兵馬使尚可孤討李希烈，將三千人在襄陽，自武關(guān)入援，軍于七盤，敗泚將仇敬，遂取藍田。可孤，宇文部之別種也。

　　鎮(zhèn)國軍副使駱元光，其先安息人，駱奉先養(yǎng)以為子，將兵守潼關(guān)近十年，為眾所服。朱泚遣其將何望之襲華州，刺史董晉棄州走行在。望之據(jù)其城，將聚兵以絕東道。元光引關(guān)下兵襲望之，走還長安。元光遂軍華州，召募士卒，數(shù)日，得萬馀人。泚數(shù)遣兵攻元光，元光皆擊卻之，賊由是不能東出。上即以元光為鎮(zhèn)國軍節(jié)度使，元光乃將兵二千西屯昭應(yīng)。

　　馬燧遣其行軍司馬王權(quán)及其子匯將兵五千人入援，屯中渭橋。

　　于是泚黨所據(jù)惟長安而已，援軍游騎時至望春樓下。李忠臣等屢出兵皆敗，求救于泚，泚恐民間乘弊抄之，所遣兵皆晝伏夜行。泚內(nèi)以長安為憂，乃急攻奉天，使僧法堅造云梯，高廣各數(shù)丈，裹以兕革，下施巨輪，上容壯士五百人。城中望之忷懼。上以問群臣，渾瑊、侯仲莊對曰："臣觀云梯勢甚重，重則易陷。臣請迎其所來鑿地道，積薪蓄火以待之。"神武軍使韓澄曰："云梯小伎，不足上勞圣慮，臣請御之。"乃度梯之所傃，廣城東北隅三十步，多儲膏油松脂薪葦于其上。丁亥，泚盛兵鼓噪攻南城，韓游瑰曰："此欲分吾力也。"乃引兵嚴備東北。戊子，北風(fēng)甚迅，泚推云梯，上施濕氈，懸水囊，載壯士攻城，翼以轒辒，置人其下，抱薪負土填塹而前，矢石火炬所不能傷。賊并兵攻城東北隅，矢石如雨，城中死傷者不可勝數(shù)。賊已有登城者，上與渾瑊對泣，群臣惟仰首祝天。上以無名告身自御史大夫、實食五百戶以下千馀通授瑊，使募敢死士御之，仍賜御筆，使視其功之在小書名給之，告身不足則書其身，且曰："今便與卿別。"瑊俯伏流涕，上拊其背，歔欷不自勝。時士卒凍餒，又逐甲胄，瑊扶諭，激以忠義，皆鼓噪力戰(zhàn)。瑊中流矢，進戰(zhàn)不輟，初不言痛。會云梯輾地道，一輪偏陷，不能前卻，火從地中出，風(fēng)勢亦回，城上人投葦炬，散松脂，沃以膏油，歡呼震地。須臾，云梯及梯上人皆為灰燼，臭聞數(shù)里，賊乃引退。于是三門皆出兵，太子親督戰(zhàn)，賊徒大敗，死者數(shù)千人。將士傷者，太子親為裹瘡。入夜，泚復(fù)來攻城，矢及御前三步而墜，上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