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五十七 起屠維大淵獻二月,盡重光赤奮若六月,凡二年在奇
戊寅,宣武節(jié)度使韓弘始入朝,上待之甚厚。弘獻馬三千,絹五千,雜繒三萬,金銀器千,而汴之庫廄尚有錢百馀萬緡,絹百馀萬匹,馬七千匹,糧三百萬斛。
己丑,群臣上尊號曰元和圣文神武法天應(yīng)道皇帝,赦天下。
沂、海、兗、密觀察使王遂,本錢谷吏,性狷急,無遠識。時軍府草創(chuàng),人情未安,遂專以嚴酷為治,所用杖絕大于常行者,每詈將卒,輒曰"反虜";又盛夏役士卒營府舍,督責(zé)峻急。將卒憤怨。辛卯,役卒王弁與其徒四人浴于沂水,密謀作亂,曰:"今服役觸罪亦死,奮命立事亦死,死于立事,不猶愈乎!明日,常侍與監(jiān)軍、副使有宴,軍將皆在告,直兵多休息,吾屬乘此際出其不意取之,可以萬全。"四人皆以為然,約事成推弁為留后。壬辰,遂方宴飲,日過中,弁等五人突入,于直房前取弓刀,徑前射副使張敦實,殺之。遂與監(jiān)軍狼狽起走,弁執(zhí)遂,數(shù)之以盛暑興役,用刑刻暴,立斬之。傳聲勿驚監(jiān)軍,弁即自稱留后,升廳號令,與監(jiān)軍抗禮,召集將吏參賀,眾莫敢不從。監(jiān)軍具以狀聞。
甲午,韓弘又獻絹二十五萬匹,絁三萬匹,銀器二百七十。左右軍中尉各獻錢萬緡。自淮西用兵以來,度支、鹽鐵及四方爭進奉,謂之"助軍";賊平又進奉,謂之"賀禮";后又進奉,謂之"助賞";上加尊號又進奉,亦,謂之"賀禮"。丁酉,以河陽節(jié)度使令狐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楚與皇甫镈同年進士,引以為相。
朝廷聞沂州軍亂,甲辰,以棣州刺史曹華為沂、海、兗、密觀察使。
韓弘累表請留京師。八月,己酉,以弘守司徒,兼中書令。癸丑,以吏部尚書張弘靖同平章事,充宣武節(jié)度使。弘靖,宰相子,少有令聞,立朝簡默。河?xùn)|、宣武闕帥,朝廷以其位望素重,使鎮(zhèn)之。弘靖承王鍔聚斂之馀,韓弘嚴猛之后,兩鎮(zhèn)喜其廉謹寬大,故上下安之。
己未,田弘正入朝,上待之尤厚。
戊辰,陳許節(jié)度使郗士美薨,以庫部員外郎李渤為吊祭使。渤上言:"臣過渭南,聞長源鄉(xiāng)舊四百戶,今才百馀戶,閺鄉(xiāng)縣舊三千戶,今才千戶,其它州縣大率相似。跡其所以然,皆由以逃戶稅攤于比鄰,致驅(qū)迫俱逃,此皆聚斂之臣剝下媚上,惟思竭澤,不慮無魚。乞降詔書,絕攤逃之弊。盡逃戶之產(chǎn)償稅,不足者乞免之。計不數(shù)年,人皆復(fù)于農(nóng)矣。"執(zhí)政見而惡之,渤遂謝病,歸東都。
癸酉,吐蕃寇慶州,營于方渠。
朝廷議興兵討王弁,恐青、鄆相扇繼變,乃除弁開州刺史,遣中使賜以告身。中使紿之曰:"開州計已有人迎候道路,留后宜速發(fā)。"弁即日發(fā)沂州,導(dǎo)從尚百馀人,入徐州境,所在減之,其眾亦稍逃散,遂加以杻械,乘驢入關(guān)。九月,戊寅,腰斬東市。先是,三分鄆兵以隸三鎮(zhèn),及王遂死,朝廷以為師道馀黨兇態(tài)未除,命曹華引棣州兵赴鎮(zhèn)以討之。沂州將士迎候者,華皆以好言撫之,使先入城,慰安其馀,眾皆不疑。華視事三日,大饗將士,伏甲士千人于幕下,乃集眾而諭之曰:"天子以鄆人有遷徙之勞,特加優(yōu)給,宜令鄆人處右,沂人處左。"既定,令沂人皆出,因闔門,謂鄆人曰:"王常侍以天子之命為帥于此,將士何得輒害之!"語未畢,伏者出,圍而殺之,死者千二百人,無一得脫者。門屏間赤霧高丈馀,久之方散。
臣光曰:《春秋》書楚子虔誘蔡侯般殺之于申。彼列國也。孔子猶深貶之,惡其誘討也,況為天子而誘匹夫乎!王遂以聚斂之才,殿新造之邦,用苛虐致亂。王弁庸夫,乘釁竊發(fā),茍沂帥得人,戮之易于犬豕耳,何必以天子詔書為誘人之餌乎!且作亂者五人耳,乃使曹華設(shè)詐,屠千馀人,不亦濫乎!然則自今士卒孰不猜其將帥,將帥何以令其士卒!上下盻盻,如寇仇聚處,得間則更相魚肉,惟先發(fā)者為雄耳,禍亂何時而弭哉!惜夫!憲宗削平僣亂,幾致治平,其美業(yè)所以不終,由茍徇近功,不敦大信故也。
甲辰,以田弘正兼侍中,魏博節(jié)度使如故。弘正三表請留,上不許。弘正常恐一旦物故,魏人猶以故事繼襲,故兄弟子侄皆仕諸朝,上皆擢居顯列,朱紫盈庭,時人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