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紀十三 起旃蒙單閼,盡強圉大荒落,凡三年
侯景言于歡曰:"黑獺新勝而驕,必不為備,愿得精騎二萬,徑往取之。"歡以告婁妃,妃曰:"設如其言,景豈有還理!得黑獺而失景,何利之有!"歡乃止。
魏加丞相泰柱國大將軍,李弼等十二將皆進爵增邑有差。
高敖曹聞歡敗,釋恒農,退保洛陽。
己酉,魏行臺宮景壽等向洛陽,東魏洛州大都督韓賢擊走之。州民韓木蘭作亂,賢擊破之。一賊匿尸間,賢自按檢收鎧仗,賊欻起斫之,斷脛而卒。魏復遣行臺馮翊王季海與獨孤信將步騎二萬趣洛陽,洛州刺史李顯趣三荊,賀拔勝、李弼圍蒲坂。
東魏丞相歡之西伐也,蒲坂民敬珍謂其從祖兄祥曰:"高歡迫逐乘輿,天下忠義之士皆欲剚刃于其腹。今又稱兵西上,吾欲與兄起兵斷其歸路,此千載一時也。"祥從之,糾合鄉里,數日,有眾萬馀。會歡自沙苑敗歸,祥、珍帥眾邀之,斬獲甚眾。賀拔勝、李弼至河東,祥、珍帥猗氏等六縣十馀萬戶歸之,丞相泰以珍為平陽太守,祥為行臺郎中。
東魏秦州刺史薛崇禮守蒲坂,別駕薛善,崇禮之族弟也,言于崇禮曰:"高歡有逐君之罪,善與兄忝衣冠緒馀,世荷國恩,今大軍已臨,而猶為高氏固守。一旦城陷,函首送長安,署為逆賊,死有馀愧。及今歸款,猶為愈也。"崇禮猶豫不決。善與族人斬關納魏師,崇禮出走,追獲之。丞相泰進軍蒲坂,略定汾、絳,凡薛氏預開城之謀者,皆賜五等爵。善曰:"背逆歸順,臣子常節,豈容闔門大小俱叨封邑!"與其弟慎固辭不受。
東魏行晉州事封祖業棄城走,儀同三司薛修義追至洪洞,說祖業還守,祖業不從。修義還據晉州,安集固守。魏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引兵至城下,修義開門伏甲以待之。子彥不測虛實,遂退走。丞相歡以修義為晉州刺史。
獨孤信至新安,高敖曹引兵北度河。信逼洛陽,洛州刺史廣陽王湛棄城歸鄴,信遂據金墉城。孝武帝之西遷也,散騎常侍河東裴寬謂諸弟曰:"天子既西,吾不可以東附高氏。"帥家屬逃于大石嶺。獨孤信入洛,乃出見之。時洛陽荒廢,人士流散,唯河東柳虬在陽城,裴諏之在潁川,信俱征之,以虬為行臺郎中,諏之為開府屬。
東魏潁州長史賀若統執刺史田迄,舉城降魏,魏都督梁回入據其城。前通直散騎侍郎鄭偉起兵陳留,攻東魏梁州,執其刺史鹿永吉。前大司馬從事中郎崔彥穆攻滎陽,執其太守蘇淑,與廣州長史劉志皆降于魏。偉,先護之子也。丞相泰以偉為北徐州刺史,彥穆為滎陽太守。
十一月,東魏行臺任祥帥督將堯雄、趙育、是云寶攻潁川,丞相泰使大都督宇文貴、樂陵公遼西怡峰將步騎二千救之。軍至陽翟,雄等軍已去潁川三十里,祥帥眾四萬繼其后。諸將咸以為"彼眾我寡,不可爭鋒"。貴曰:"雄等謂吾兵少,必不敢進。彼與任祥合兵攻潁川,城必危矣。若賀若統陷沒,吾輩坐此何為!今進據潁川,有城可守,又出其不意,破之必矣!"遂疾趨,據潁川,背城為陳以待。雄等至,合戰,大破之。雄走,趙育請降,俘其士卒萬馀人,悉縱遣之。任祥聞雄敗,不敢進,貴與怡峰乘勝逼之,祥退保宛陵;貴追及,擊之,祥軍大敗。是云寶殺其陽州刺史那椿,以州降魏。魏以貴為開府儀同三司,是云寶、趙育為車騎大將軍。
都督杜陵韋孝寬攻東魏豫州,拔之,執其行臺馮邕。孝寬名叔裕,以字行。
丙子,東魏以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萬俟普為太尉。
司農張樂皋等聘于東魏。
十二月,魏行臺楊白駒與東魏陽州刺史段粲戰于蓼塢,魏師敗績。
魏荊州刺史郭鸞攻東魏東荊州刺史清都慕容儼,儼晝夜拒戰二百馀日,乘間出擊鸞,大破之。時河南諸州多失守,唯東荊獲全。
河間邢磨納、范陽盧仲禮、仲禮從弟仲裕等皆起兵海隅以應魏。
東魏濟州刺史高季式有部曲千馀人,馬八百匹,鎧仗皆備。濮陽民杜靈椿等為盜,聚眾近萬人,攻城剽野。季式遣騎三百,一戰擒之,又擊陽平賊路文徒等,悉平之,于是遠近肅清。或謂季式曰:"濮陽、陽平乃畿內之郡,不奉詔命,又不侵境,何急而使私軍遠戰!萬一失利,豈不獲罪乎!"季式曰:"君何言之不忠也!我與國家同安共危,豈有見賊而不討乎!且賊知臺軍猝不能來,又不疑外州有兵擊之,乘其無備,破之必矣。以此獲罪,吾亦無恨!"
《資治通鑒》 宋·司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