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三 起上章困敦,盡著雍涒灘,凡九年
太康二年辛丑,公元二八一年
春,三月,詔選孫皓宮人五千人入宮。帝既平吳,頗事游宴,怠于政事,掖庭殆將萬人。常乘羊車,恣其所之,至便宴寢;宮人競以竹葉插戶,鹽汁灑地,以引帝車。而后父楊駿及弟珧、濟始用事,交通請謁,勢傾內外,時人謂之三楊,舊臣多被疏退。山濤數有規諷,帝雖知而不能改。
初,鮮卑莫護跋始自塞外入居遼西棘城之北,號曰慕容部。莫護跋生木延,木延生涉歸,遷于遼東之北。世附中國,數從征討有功,拜大單于。冬,十月,涉歸始寇昌黎。
十一月,壬寅,高平武公陳騫薨。
是歲,揚州刺史周浚移鎮秣陵。吳民之未服者,屢為寇亂,浚皆討平之。賓禮故老,搜求俊乂,威惠并行,吳人悅服。
太康三年壬寅,公元二八二年
春,正月,丁丑朔,帝親祀南郊。禮畢,喟然問司隸校尉劉毅曰:"朕可方漢之何帝?"對曰:"桓、靈。"帝曰:"何至于此?"對曰:"桓、靈賣官錢入官庫,陛下賣官錢入私門。以此言之,殆不如也!"帝大笑曰:"桓、靈之世,不聞此言,今朕有直臣,固為勝之。"
毅為司隸,糾繩豪貴,無所顧忌;侍庸拇等霒|掖門,毅劾奏之。中護軍、散騎常侍羊琇,與帝有舊恩,典禁兵,豫機密十馀年,恃寵驕侈,數犯法。毅劾奏琇罪當死;帝遣齊王攸私請琇于毅,毅許之。都官從事廣平程衛徑馳入護軍營,收琇屬吏,考問陰私,先奏琇所犯狼籍,然后言于毅。帝不得已,免琇官。未幾,復使以白衣領職,L。景獻皇后之從父弟也;后將軍王愷,文明皇后之弟也;散騎常侍、侍中石崇,苞之子也。三人皆富于財,競以奢侈相高。愷以〈米臺〉澳釜,崇以蠟代薪;愷作紫絲步障四十里,崇作錦步障五十里;崇涂屋以椒,愷用赤石脂。帝每助愷,嘗以珊瑚樹賜之,高二尺許,愷以示崇,崇便以鐵如意碎之;愷怒,以為疾己之寶。崇曰:"不足多恨,今還卿!"乃命左右悉取其家珊瑚樹,高三、四尺者六、七株,如愷比者甚眾;愷恍然自失。
車騎司馬傅咸上書曰:"先王之治天下,食肉衣帛,皆有其制。竊謂奢侈之費,甚于天災。古者人稠地狹,而有儲蓄,由于節也。今者土曠人稀,而患不足,由于奢也。欲時人崇儉,當詰其奢。奢不見詰,轉相高尚,無有窮極矣!"
尚書張華,以文學才識名重一時,論者皆謂華宜為三公。中書監荀勖、侍中馮紞以伐吳之謀深疾之。會帝問華:"誰可托后事者?"華對以"明德至親,莫如齊王。"由是忤旨,勖因而譖之。甲午,以華都督幽州諸軍事。華至鎮,撫循夷夏,譽望益振,帝復欲征之。馮紞侍帝,從容語及鐘會,紞曰:"會之反,頗由太祖。"帝變色曰:"卿是何言邪!"紞免冠謝曰:"臣聞善御者必知六轡緩急之宜,故孔子以仲由兼人而退之,冉求退弱而進之。漢高祖尊寵五王而夷滅,光武抑損諸將而克終。非上有仁暴之殊,下有愚智之異也,蓋抑揚與奪使之然耳。鐘會才智有限,而太祖夸獎無極,居以重勢,委以大兵,使會自謂算無遺策,功在不賞,遂構兇逆耳。向令太祖錄其小能,節以大禮,抑之以威權,納之以軌則,則亂心無由生矣。"帝曰:"然。"紞稽首曰:"陛下既然臣之言,宜思堅冰之漸,勿使如會之徒復致傾覆。"帝曰:"當今豈復有如會者邪?"紞因屏左右而言曰:"陛下謀畫之臣,著大功于天下,據方鎮、總戎馬者,皆在陛下圣慮矣。"帝默然,由是止,不征華。
三月,安北將軍嚴詢敗慕容涉歸于昌黎,斬獲萬計。
魯公賈充老病,上遣皇太子省視起居。充自憂謚傳,從子模曰:"是非久自見,不可掩也!"夏,四月,庚午,充薨。世子黎民早卒,無嗣,妻郭槐欲以充外孫韓謐為世孫,郎中令韓咸、中尉曹軫諫曰:"禮無異姓為后之文,今而行之,是使先公受譏于后世而懷愧于地下也。"槐不聽。咸等上書,救改立嗣,事寢不報;彼毂黻愔瞥溥z意。帝許之,仍詔"自非功如太宰,始封、無后者,皆不得以為比。"及太常議謚,博士秦秀曰:"充悖禮溺情,以亂大倫。昔鄫養外孫莒公子為后,《春秋》書'莒人滅鄫'。絕父祖之血食,開朝廷之亂原。按《謚法》:'昏亂紀度曰荒',請謚'荒公'。"帝不從,更謚曰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