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十三 起屠維單閼,盡重光大荒落,凡三年
羊鑒討徐龕,頓兵下邳,不敢前。蔡豹敗龕于檀丘,龕求救于后趙。后趙王勒遣其將王伏都救之,又使張敬將兵為之后繼。勒多所邀求,而伏都淫暴,龕患之。張敬至東平,龕疑其襲己,乃斬伏都等三百馀人,復來請降。勒大怒,命張敬據險以守之。帝亦惡龕反覆,不受其降,敕鑒、豹以時進討。鑒猶疑憚不進,尚書令刁協(xié)劾奏鑒,免死除名,以蔡豹代領其兵。王導以所舉失人,乞自貶,帝不許。
六月,后趙孔萇攻段匹磾,恃勝而不設備,段文鴦襲擊,大破之。
京兆人劉弘客居涼州天梯山,以妖術惑眾,從受道者千馀人,西平元公張寔左右皆事之。帳下閻涉、牙門趙卬,皆弘鄉(xiāng)人,弘謂之曰:"天與我神璽,應王涼州。"涉、卬信之,密與寔左右十馀人謀殺寔,奉弘為主。寔弟茂知其謀,請誅弘。寔令牙門將史初收之,未至,涉等懷刃而入,殺寔于外寢。弘見史初至,謂曰:"使君已死,殺我何為!"初怒,截其舌而囚之,轘于姑臧市,誅其黨與數百人。左司馬陰元等以寔子駿尚幼,推張茂為涼州刺史、西平公,赦其境內,以駿為撫軍將軍。
丙辰,趙將解虎及長水校尉尹車謀反,與巴酋句徐、庫彭等相結;事覺,虎、車皆伏誅。趙主曜囚徐、彭等五十馀人于阿房,將殺之;光祿大夫游子遠諫曰:"圣王用刑,惟誅元惡而已,不宜多殺。"爭之,叩頭流血。曜怒,以為助逆而囚之;盡殺徐、彭等,尸諸市十日,乃投于水。于是巴眾盡反,推巴酋句渠知為主,自稱大秦,改元曰平趙。四山氐、羌、巴、羯應之者三十馀萬,關中大亂,城門晝閉。子遠又從獄中上表諫爭,曜手毀其表曰:"大荔奴,不憂命在須臾,猶敢如此,嫌死晚邪!"叱左右速殺之。中山王雅、郭汜、朱紀、呼延晏等諫曰:"子遠幽囚,禍在不測,猶不忘諫爭,忠之至也。陛下縱不能用,奈何殺之!若子遠朝誅,臣等亦當夕死,以彰陛下之過,天下將皆舍陛下而去,陛下誰與居乎!"曜意解,乃赦之。
曜敕內外戒嚴,將自討渠知。子遠又諫曰:"陛下誠能用臣策,一月可定,大駕不必親征也。"曜曰:"卿試言之。"子遠曰:"彼非有大志,欲圖非望也,直畏陛下威刑,欲逃死耳。陛下莫若廊然大赦,與之更始;應前日坐虎、車等事,其家老弱沒入奚官者,皆縱遣之,使之自相招引,聽其復業(yè)。彼既得生路,何為不降!若其中自知罪重,屯結不散者,愿假臣弱兵五千,必為陛下梟之。不然,今反者彌山被谷,雖以天威臨之,恐非歲月可除也。"曜大悅,即日大赦,以子遠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征討諸軍事。子遠屯于雍城,降者十馀萬;移軍安定,反者皆降。惟句氏宗黨五千馀家保于陰密,進攻,滅之,遂引兵巡隴右。先是氐、羌十馀萬落據險不服,其酋虛除權渠自號秦王。子遠進造其壁,權渠出兵拒之,五戰(zhàn)皆敗。權渠欲降,其子伊馀大言于眾曰:"往者劉曜自來,猶無若我何,況此偏師,何謂降也!"帥勁卒五萬,晨壓子遠壘門。諸將欲擊之,子遠曰:"伊馀勇悍,當今無敵,所將之兵,復精于我。又其父新敗,怒氣方盛,其鋒不可當也,不如緩之,使氣竭而后擊之。"乃堅壁不戰(zhàn)。伊馀有驕色,子遠伺其無備,夜,勒兵蓐食,旦,值大風塵昏,子遠悉眾出掩之,生擒伊馀,盡俘其眾。權渠大懼,被發(fā)、觢面請降。子遠啟曜,以權渠為征西將軍、西戎公,分徙伊馀兄弟及其部落二十馀萬口于長安。曜以子遠為大司徒、錄尚書事。
曜立太學,選民之神志可教者千五百人,擇儒臣以教之。作酆明觀及西宮,起陵霄臺于滈池,又于霸陵西南營壽陵。侍中喬豫、和苞上疏諫,以為:"衛(wèi)文公承亂亡之后,節(jié)用愛民,營建宮室,得其時制,故能興康叔之業(yè),延九百之祚。前奉詔書營酆明觀,市道細民咸譏其奢曰:'以一觀之功,足以平涼州矣!'今又欲擬阿房而建西宮,法瓊臺而起陵霄,其為勞費,億萬酆明;若以資軍旅,乃可兼吳、蜀而壹齊、魏矣!又聞營建壽陵,周圍四里,深三十五丈,以銅為槨,飾以黃金;功費若此,殆非國內之所能辦也。秦始皇下錮三泉,土未干而發(fā)毀。自古無不亡之國、不掘之墓,故圣王之儉葬,乃深遠之慮也。陛下奈何于中興之日,而踵亡國之事乎!"曜下詔曰:"二侍中懇懇有古人之風,可謂社稷之臣矣。其悉罷宮室諸役,壽陵制度,一遵霸陵之法。封豫安昌子,苞平輿子,并領諫議大夫;仍布告天下,使知區(qū)區(qū)之朝,欲聞其過也。"又省酆水囿以與貧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