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紀十 起玄黓敦牂,盡瘀逢涒灘,凡三年
吳人以武陵五溪夷與蜀接界,蜀亡,懼其叛亂,乃以越騎校尉鐘離牧領武陵太守。魏已遣漢葭縣長郭純試守武陵太守,率涪陵民入遷陵界,屯于赤沙,誘動諸夷進攻酉陽,郡中震懼。牧問朝吏曰:"西蜀傾覆,邊境見侵,何以御之?"皆對曰:"今二縣山險,諸夷阻兵,不可以軍驚擾,驚擾則諸夷盤結(jié);宜以漸安,可遣恩信吏宣教慰勞。"牧曰:"不然。外境內(nèi)侵,誑誘人民,當及其根柢未深而撲取之,此救火貴速之勢也。"敕外趣嚴。撫夷將軍高尚謂牧曰:"昔淵太常督兵五萬,然后討五溪夷。是時劉氏連和,諸夷率化。今既無往日之援,而郭純已據(jù)遷陵,而明府欲以三千兵深入,尚未見其利也。"牧曰:"非常之事,何得循舊!"即率所領晨夜進道,緣山險行垂二千里,斬惡民懷異心者魁帥百馀人,及其支黨凡千馀級。純等散走,五溪皆平。
十二月,庚戌,以司徒鄭沖為太保。
壬子,分益州為梁州。
癸丑,特赦益州士民,復除租稅之半五年。
乙卯,以鄧艾為太尉,增邑二萬戶;鍾會為司徒,增邑萬戶。
皇太后郭氏殂。
鄧艾在成都,頗自矜伐,謂蜀士大夫曰:"諸君賴遭艾,故得有今日耳。如遇吳漢之徒,已殄滅矣。"艾以書言于晉公昭曰:"兵有先聲而后實者,今因平蜀之勢以乘吳,吳人震恐,席卷之時也。然大舉之后,將士疲勞,不可使用,且徐緩之。留隴右兵二萬人、蜀兵二萬人,煮鹽興冶,為軍農(nóng)要用,并作舟船,豫為順流之事。然后發(fā)使告以利害,吳必歸化,可不征而定也。今宜厚劉禪以致孫休,封禪為扶風王,錫其資財,供其左右,郡有董卓塢,為之宮舍,爵其子為公侯,食郡內(nèi)縣,以顯歸命之寵;開廣陵、城陽以待吳人,則畏威懷德,望風而從矣!"昭使監(jiān)軍衛(wèi)瓘諭艾:"事當須報,不宜輒行。"艾重言曰:"銜命征行,奉指授之策,元惡既服,至于承制拜假,以安初附,謂合權宜。今蜀舉眾歸命,地盡南海,東接吳、會,宜早鎮(zhèn)定。若待國命,往復道途,延引日月。《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專之可也。'今吳未賓,勢與蜀連,不可拘常,以失事機。《兵法》:'進不求名,退不避罪。'艾雖無古人之節(jié),終不自嫌以損國家計也!"
鐘會內(nèi)有異志,姜維知之,欲構成擾亂,乃說會曰:"聞君自淮南已來,算無遺策,晉道克昌,皆君之力。今復定蜀,威德振世,民高其功,主畏其謀,欲以此安歸乎!何不法陶朱公泛舟絕跡,全功保身邪!"會曰:"君言遠矣,我不能行。且為今之道,或未盡于此也。"維曰:"其他則君智力之所能,無煩于老夫矣。"由是情好歡甚,出則同輿,坐則同席,會因鄧艾承制專事,乃與衛(wèi)瓘密白艾有反狀。會善效人書,于劍閣要艾章表、白事,皆易其言,令辭指悖傲,多自矜伐;又毀晉公昭報書,手作以疑之。
咸熙元年甲申,公元二六四年
春,正月,壬辰,詔以檻車征鄧艾。晉公昭恐艾不從命,敕鐘會進軍成都,又遣賈充將兵入斜谷。昭自將大軍從帝幸長安,以諸王公皆在鄴,乃以山濤為行軍司馬,鎮(zhèn)鄴。
初,鐘會以才能見任,昭夫人王氏言于昭曰:"會見利忘義,好為事端,寵過必亂,不可大任。"及會將伐漢,西曹屬邵悌言于晉公曰:"今遣鐘會率十萬馀眾伐蜀,愚謂令單身無任,不若使馀人行也。"晉公笑曰:"我寧不知此邪!蜀數(shù)為邊寇,師老民疲,我今伐之,如指掌耳,而眾方蜀不可伐。夫人心豫怯則智勇并竭,智勇并竭而強使之,適所以為敵禽耳。惟鐘會與人意同,今遣會伐蜀,蜀必可滅。滅蜀之后,就如卿慮,何憂其不能辦邪?夫蜀已破亡,遺民震恐,不足與共圖事;中國將士各自思歸,不肯與同也。會若作惡,只自滅族耳。卿不須憂此,慎勿使人聞也!"及晉公將之長安,悌復曰:"鐘會所統(tǒng)兵五六倍于鄧艾,但可敕會取艾,不須自行。"晉公曰:"卿忘前言邪,而云不須行乎?雖然,所言不可宣也。我要自當以信意待人,但人不當負我耳,我豈可先人生心哉!近日賈護軍問我:'頗疑鐘會不?'還答言:'如今遣卿行,寧可復疑卿邪?'賈亦無以易我語也。我到長安,則自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