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七 起昭陽大淵獻,盡閼逢困敦,凡二年
初,歆與齊王冏善,冏敗,歆懼,自結于大將軍穎。及張昌作亂,歆表請討之。時長沙王乂已與穎有隙,疑歆與穎連謀,不聽歆出兵,昌眾日盛。從事中郎孫洵謂歆曰:"公為岳牧,受閫外之托,拜表輒行,有何不可!而使奸兇滋蔓,禍釁不測,豈藩翰王室、鎮靜方夏之義乎!"歆將出兵,王綏曰:"昌等小賊,偏裨自足制之,何必違詔命,親矢石也!"昌至樊城,歆乃出拒之。眾潰,為昌所殺。詔以劉弘代歆為鎮南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六月,弘以南蠻長史廬江陶侃為大都護,參軍蒯恒為義軍督護,牙門將皮初為都戰帥,進據襄陽。張昌并軍圍宛,敗趙驤軍,殺羊伊。劉弘退屯梁。昌進攻襄陽,不克。
李雄攻殺汶山太守陳圖,遂取郫城。
秋,七月,李流徒屯郫。蜀民皆保險結塢,或南入寧州,或東下荊州。城邑皆空,野無煙火,流虜掠無所得,士眾饑乏。唯涪陵千馀家,依青城山處士范長生;平西參軍涪陵徐輿說羅尚,求為汶山太守,邀結長生,與共討流。尚不許,輿怒,出降于流,流以輿為安西將軍。輿說長生,使資給流軍糧,長生從之。流軍由是復振。
初,李含以長沙王乂微弱,必為齊王冏所殺,因欲以為冏罪而討之,遂廢帝,立大將軍穎,以河間王颙為宰相,己得用事。既而冏為乂所殺,穎、颙猶守藩,不如所謀。穎恃功驕奢,百度弛廢,甚于冏時;猶嫌乂在內,不得逞其欲,欲去之。時皇甫商復為乂參軍,商兄重為秦州刺史。含說颙曰:"商為乂所任,重終不為人用,宜早除之。可表遷重為內職,因其過長安執之。"重知之,露檄上尚書,發隴上兵以討含。乂以兵方少息,遣使詔重罷兵,征含為河南尹。含就征而重不奉詔,颙遣金城太守游楷、隴西太守韓稚等合四郡兵攻之。颙密使含與侍中馮蓀、中書令卞粹謀殺乂;皇甫商以告乂,收含、蓀、粹,殺之。驃騎從事瑯邪諸葛玫、前司徒長史武邑牽秀皆出奔鄴。
張昌黨石冰寇揚州,敗刺史陳徽,諸郡盡沒;又攻破江州,別將陳貞等攻武陵、零陵、豫章、武昌、長沙,皆陷之,臨淮人封云起兵寇徐州以應冰。于是荊、江、揚、豫、徐五州之境,多為昌所據。昌更置牧守,皆桀盜小人,專以劫掠為務。
劉弘遣陶侃等攻昌于竟陵,劉喬遣其將李楊等向江夏。侃等屢與昌戰,大破之,前后斬首數萬級,昌逃于下俊山,其眾悉降。
初,陶侃少孤貧,為郡督郵。長沙太守萬嗣過廬江,見而異之,命其子結友而去。后察孝廉,至洛陽,豫章國郎中令楊晫薦之于顧榮,侃由是知名。既克張昌,劉弘謂侃曰:"吾昔為羊公參軍,謂吾后當居身處,今觀卿,必繼老夫矣。"
弘之退屯于梁也,征南將軍范陽王虓遣前長水校尉張奕領荊州。弘至,奕不受代,舉兵拒弘。弘討奕,斬之。時荊部守宰多缺,弘請補選,詔許之,弘敘功銓德,隨才授任,人皆服其公當。弘表皮初補襄陽太守,朝廷以初雖有功而望淺,更以弘婿前東平太守夏侯陟為襄陽太守。弘下教曰:"夫治一國者,宜以一國為心,必若姻親然后可用,則荊州十郡,安得十女婿然后為政哉!"乃表:"陟姻親,舊制不得相監;皮初之勛,宜見酬報。"詔聽之。弘于是勸課農桑,寬刑省賦,公私給足,百姓愛悅。
河間王颙聞李含等死,即起兵討長沙王乂。大將軍穎上表請討張昌,許之;聞昌已平,因欲與颙共攻乂。盧志諫曰:"公前有大功而委權辭寵,時望美矣。今宜頓軍關外,文服入朝,此霸主之事也。"參軍魏郡邵續曰:"人之有兄弟,如左右手。明公欲當天下之敵而先去其一手,可乎!"穎皆不從。八月,颙、穎共表:"乂論功不平,與右仆射羊玄之、左將軍皇甫商專擅朝政,殺害忠良,請誅玄之、商,遣乂還國。"詔曰:"颙敢舉大兵,內向京輦,吾當親帥六軍以誅奸逆。其以乂為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以御之。"
颙以張方為都督,將精兵七萬,自函谷東趨洛陽。穎引兵屯朝歌,以平原內史陸機為前將軍、前鋒都督、督北中郎將王粹、冠軍將軍牽秀、中護軍石超等軍二十馀萬,南向洛陽。機以羈旅事穎,一旦頓居諸將之右,王粹等心皆不服。白沙督孫惠與機親厚,勸機讓都督于粹。機曰:"彼將謂吾首鼠兩端,適所以速禍也。"遂行。穎列軍自朝歌至河橋,鼓聲聞數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