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紀八 起昭陽作噩,盡旃蒙大淵獻,凡三年
臨淮臧均表乞收葬恪曰:"震雷電激,不崇一朝;大風沖發,希有極日;然猶繼之以云雨,因以潤物。是則天地之威,不可經日浹辰;帝王之怒,不宜訖情盡意。臣以狂愚,不知忌諱,敢冒破滅之罪以邀風雨之會。伏念故太傅諸葛恪,罪積惡盈,自致夷滅,父子三首,梟市積日,觀者數萬,詈聲成風;國之大刑,無所不震,長老孩幼,無不畢見。人情之于品物,樂極則哀生,見恪貴盛,世莫與貳,身處臺輔,中間歷年,今之誅夷,無異禽獸,觀訖情反,能不憯然!且已死之人,與土壤同域,鑿掘斫刺,無所復加。愿圣朝稽則乾坤,怒不極旬,使其鄉邑若故吏民收以士伍之服,惠以三寸之棺。昔項籍受殯葬之施,韓信獲收斂之恩,斯則漢高發神明之譽也。惟陛下敦三皇之仁,垂哀矜之心,使國澤加于辜戮之骸,復受不已之恩,于以揚聲遐方,沮勸天下,豈不大哉!昔欒布矯命彭越,臣竊恨之,不先請主上而專名以肆情,其得不誅,實為幸耳。今臣不敢章宣是表以露天恩,謹伏手書,冒昧陳聞,乞圣明哀察。"于是吳主及孫峻聽恪故吏斂葬。
初,恪少有盛名,大帝深器重之,而恪父瑾常以為戚,曰:"非保家之主也。"父友奮威將軍張承亦以為恪必敗諸葛氏。陸遜嘗謂恪曰:"在我前者吾必奉之同升,在我下者則扶接之;今觀君氣陵其上,意蔑乎下,非安德之基也。"漢侍中諸葛瞻,亮之子也;恪再攻淮南,越巂太守張嶷與瞻書曰:"東主初崩,帝實幼弱,太傅受寄托之重,亦何容易!親有周公之才,猶有管、蔡流言之變,霍光受任,亦有燕、蓋、上官逆亂之謀,賴成、昭之明以免斯難耳。昔每聞東主殺生賞罰,不任下人,又今以垂沒之命,卒召太傅,屬以后事,誠實可慮。加吳楚剽急,乃昔所記,而太傅離少主,履敵庭,恐非良計長算也。雖云東家綱紀肅然,上下輯睦;百有一失,非明者之慮也。取古則今,今則古也,自非郎君進忠言于太傅,誰復有盡言者邪!旋軍廣農,務行德惠,數年之中,東西并舉,實為不晚,愿深采察!"恪果以此敗。
吳群臣共議上奏,推孫峻為太尉,滕胤為司徒。有媚峻者言曰:"萬機宜在公族,若承嗣為亞公,聲名素重,眾心所附,不可量也。"乃表峻為丞相、大將軍,督中外諸軍事,又不置御史大夫;由是士人失望。滕胤女為恪子竦妻,胤以此辭位。孫峻曰:"鯀、禹罪不相及,滕侯何為!"峻與胤雖內不沾洽,而外相苞容,進胤爵高密侯,共事如前。
齊王奮聞諸葛恪誅,下住蕪湖,欲至建業觀變。傅相謝慈等諫,奮殺之,坐廢為庶人,徙章安。
南陽王和妃張氏,諸葛恪之甥也。先是恪有徙都之意,使治武昌宮,民間或言恪欲迎和立之。及恪被誅,丞相峻因此奪和璽綬,徙新都,又遣使者追賜死。初,和妾何氏生子皓,諸姬子德、謙、俊。和將死,與張妃別,妃曰:"吉兇當相隨,終不獨生。"亦自殺。何姬曰:"若皆從死,誰當字孤!"遂撫育皓及其三弟,皆賴以獲全。
高貴鄉公上
△正元元年甲戌,公元二五四年
春,二月,殺中書令李豐。初,豐年十七、八,已有清名,海內翕然稱之。其父太仆恢不愿其然,敕使閉門斷客。曹爽專政,司馬懿稱疾不出,豐為尚書仆射,依違二公間,故不與爽同誅。豐子韜,以選尚齊長公主。司馬師秉政,以豐為中書令。是時,太常夏侯玄有天下重名,以曹爽親故,不得在勢任,居常怏怏;張緝以后父去郡家居,亦不得意。豐皆與之親善。師雖擢用豐,豐私心常在玄。豐在中書二歲,帝數獨召豐與語,不知所說。師知其議己,請豐相見以詰豐,豐不以實告;師怒,以刀镮筑殺之,送尸付廷尉,遂收豐子韜及夏侯玄、張緝等皆下廷尉,鐘毓案治,云:"豐與黃門監蘇鑠,永寧署令樂敦,冗從仆射劉賢等謀曰:'拜貴人日,諸營兵皆屯門,陛下臨軒,因此同奉陛下,將群僚人兵,就誅大將軍;陛下儻不從人,便當劫將去耳。'"又云:"謀以玄為大將軍,緝為驃騎將軍;玄、緝皆知其謀。"庚戌,誅韜、玄、緝、鑠、敦、賢,皆夷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