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四十六 起強圉作噩,盡昭陽單閼,凡七年
冬,十月,壬申,上行幸長安。
中常侍單超疾病;壬寅,以超為車騎將軍。
十二月,己巳,上還自長安。燒當、燒何、當煎、勒姐等八種羌寇隴西金城塞,護羌校尉段潁擊破之,追至羅亭,斬其酋豪以下二千級,獲生口萬馀人。
詔復以陳蕃為光祿勛,楊秉為河南尹。單超兄子匡為濟陰太守,負勢貪放。兗州刺史第五種使從事衛羽案之,得臧五六千萬,種即奏匡,并以劾超。匡窘迫,賂客任方刺羽。羽覺其奸,捕方,囚系雒陽。匡慮楊秉窮竟其事,密令方等突獄亡走。尚書召秉詰責,秉對曰:"方等無狀,釁由單匡,乞檻車征匡,考核其事,則奸慝蹤緒,必可立得。"秉竟坐論作左校。時泰山賊叔孫無忌寇暴徐、兗,州郡不能討,單超以是陷第五種,坐徙朔方;超外孫董援為朔方太守,稸怒以待之。種故吏孫斌知種必死,結客追種,及于太原,劫之以歸,亡命數年,會赦得免。種,倫之曾孫也。
是時,封賞逾制,內寵猥盛。陳蕃上疏曰:"夫諸侯上象四七,藩屏上國;高祖之約,非功臣不侯。而聞追錄河南尹鄧萬世父遵之微功,更爵尚書令黃俊先人之絕封。近習以非義授邑,左右以無功傳賞,至乃一門之內,侯者數人,故緯象失度,陰陽謬序。臣知封事已行,言之無及,誠欲陛下從是而止。又,采女數千,食肉衣綺,脂油粉黛,不可貲計。鄙諺言'盜不過五女門',以女貧家也;今后宮之女,豈不貧國乎!"帝頗采其言,為出宮女五百馀人,但賜俊爵關內侯,而封萬世南鄉侯。
帝從容問侍中陳留爰延:"朕何如主也?"對曰:"陛下為漢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對曰:"尚書令陳蕃任事則治,中常侍黃門與政則亂。是以知陛下可與為善,可與為非。"帝曰:"昔朱云廷折欄檻,今侍中面稱朕違,敬聞闕矣。"拜五官中郎將,累遷大鴻臚。會客星經帝坐,帝密以問延,延上封事曰:"陛下以河南尹鄧萬世有龍潛之舊,封為通侯,恩重公卿,惠豐宗室;加頃引見,與之對博,上下媟黷,有虧尊嚴。臣聞之,帝左右者,所以咨政德也。善人同處,則日聞嘉訓;惡人從游,則日生邪情。惟陛下遠讒諛之人,納謇謇之士,則災變可除。"帝不能用。延稱病,免歸。
延熹三年庚子,公元一六零年
春,正月,丙申,赦天下,詔求李固后嗣。初,固既策罷,知不免禍,乃遣三子基、茲、燮皆歸鄉里,時燮年十三,姊文姬為同郡趙伯英妻,見二兄歸,具知事本,默然獨悲曰:"李氏滅矣!自太公已來,積德累仁,何以遇此!"密與二兄謀,豫藏匿燮,托言還京師,人咸信之。有頃,難作,州郡收基、茲,皆死獄中。文姬乃告父門生王成曰:"君執義先公,有古人之節;今委君以六尺之孤,李氏存滅,其在君矣!"成乃將燮乘江東下,入徐州界,變姓名為酒家傭,而成賣卜于市,各為異人,陰相往來。積十馀年,梁冀既誅,燮乃以本末告酒家,酒家具車重厚遣之,燮皆不受,遂還鄉里,追行喪服,姊弟相見,悲感傍人。姊戒燮曰:"吾家血食將絕,弟幸而得濟,豈非天邪!宜杜絕眾人,勿妄往來,慎無一言加于梁氏!加梁氏則連主上,禍重至矣,唯引咎而已。"燮謹從其誨。后王成卒,燮以禮葬之,每四節為設上賓之位而祠焉。
丙午,新豐侯單超卒,賜東園秘器,棺中玉具;及葬,發五營騎士、將作大匠起冢塋。其后四侯轉橫,天下為之語曰:"左回天,具獨坐,徐臥虎,唐雨墮。"皆競起第宅,以華侈相尚,其仆從皆乘牛車而從列騎,兄弟姻戚,宰州臨郡,辜較百姓,與盜無異,虐遍天下;民不堪命,故多為盜賊焉。
中常侍侯覽,小黃門段珪,皆有田業近濟北界,仆從賓客,劫掠行旅。濟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殺數十人,陳尸路衢。覽、珪以事訴帝,延坐征詣廷尉,免。
左悺兄勝為河東太守,皮氏長京兆岐恥之,即日棄官西歸。唐衡兄玹為京兆尹,素與岐有隙,收岐家屬宗親,陷以重法,盡殺之。岐逃難四方,靡所不歷,自匿姓名,賣餅北海市中;安丘孫嵩見而異之,載與俱歸,藏于復壁中。及諸唐死,遇赦,乃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