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jì)七 起玄黓涒灘,盡柔兆閹茂,凡十五年
◎漢紀(jì)七(起玄黓涒灘,盡柔兆閹茂,凡十五年)○太宗孝文皇帝下
前十一年壬申,公元前一六九年
冬,十一月,上行幸代。
春,正月,自代還。
夏,六月,梁懷王揖薨,無子。賈誼復(fù)上疏曰:"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勢,不過一傳、再傳,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強(qiáng),漢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為藩捍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陽、代二國耳。代,北邊匈奴,與強(qiáng)敵為鄰,能自完則足矣;而淮陽之比大諸侯,廑如黑子之著面,適足以餌大國,而不足以有所禁御。方今制在陛下,制國而令子適足以為餌,豈可謂工哉!臣之愚計,愿舉淮南地以益淮陽,而為梁王立后,割淮陽北邊二、三列城與東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陽。梁起于新郪而北著之河,淮陽包陳而南揵之江,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梁足以捍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陛下高枕,終無山東之憂矣,此二世之利也。當(dāng)今恬然,適遇諸侯之皆少;數(shù)歲之后,陛下且見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以除六國之禍;今陛下力制天下,頤指如意,高拱以成六國之禍,難以言智,茍身無事,畜亂,宿祝,孰視而不定;萬年之后,傳之老母、弱子,將使不寧,不可謂仁。"帝于是從誼計,徙淮陽王武為梁王,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得大縣四十馀城。后歲馀,賈誼亦死,死時年三十三矣。徙城陽王喜為淮南王。
匈奴寇狄道。
時匈奴數(shù)為邊患,太子家令潁川晁錯上言兵事曰:"《兵法》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由此觀之,安邊境,立功名,在于良將,不可不擇也。
臣又聞,用兵臨戰(zhàn)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xí),三曰器用利。兵法:步兵、車騎、弓弩、長戟、矛鋋、劍楯之地,各有所宜;不得其宜者,或十不當(dāng)一。士不選練,卒不服習(xí),起居不精,動靜不集,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擊后解,與金鼓之指相失,此不習(xí)勒卒之過也,百不當(dāng)十。兵不完利,與空手同;甲不堅密,與袒裼同;弩不可以及遠(yuǎn),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無矢同;中不能入,與無鏃同;此將不省兵之禍也,五不當(dāng)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予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四者,兵之至要也。
臣又聞:小大異形,強(qiáng)弱異勢,險易異備。夫卑身以事強(qiáng),小國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風(fēng)雨罷勞,饑渴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則匈奴之眾易撓亂也;勁弩、長戟、射疏、及遠(yuǎn),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游弩往來,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弗能當(dāng)也;材官騶發(fā),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斗,劍戟相接,去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以此觀之,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陛下又興數(shù)十萬之眾以誅數(shù)萬之匈奴,眾寡之計,以一擊十之術(shù)也。
雖然,兵,兇器;戰(zhàn),危事也。故以大為小,以強(qiáng)為弱,在俛仰之間耳。夫以人之死爭勝,跌而不振,則悔之無及也。帝王之道,出于萬全。今降胡、義渠、蠻夷之屬來歸誼者,其眾數(shù)千,飲食、長技與匈奴同。可賜之堅甲、絮衣、勁弓、利矢,益以邊郡之良騎,令明將能知其習(xí)俗、和輯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約將之。即有險阻,以此當(dāng)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兩軍相為表里,各用其長技,衡加之以眾,此萬全之術(shù)也。"
帝嘉之,賜錯書,寵答焉。錯又上言曰:"臣聞秦起兵而攻胡、粵者,非以衛(wèi)邊地而救民死也,貪戾而欲廣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亂。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勢,戰(zhàn)則為人禽,屯則卒積死。夫胡、貉之人,其性耐寒;揚(yáng)、粵之人,其性耐暑。秦之戍卒不耐其水土,戍者死于邊,輸者僨于道。秦民見行,如往棄市,因以謫發(fā)之,名曰'謫戍';先發(fā)吏有謫及贅婿、賈人,后以嘗有市籍者,又后以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后入閭?cè)∑渥蟆0l(fā)之不順,行者憤怨,有萬死之害而亡銖兩之報,死事之后,不得一算之復(fù),天下明知禍烈及己也。陳勝行戍,至于大澤,為天下先倡,天下從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