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簽串起的母愛
那天我正在煮飯,鄰居張大媽風風火火跑來告訴我,母親暈倒在一家飯店門口了,我納悶母親去人家飯店門口干嗎?后來我才知道母親是跟人家要竹筷,那些用過的竹筷用開水燙燙用來削竹簽。后來母親說到了那天的情景,她和飯店說了來意,老板還算客氣,但那老板娘就一臉的鄙夷,母親剛蹲下身,那老板娘就抱起一捆筷子丟在母親面前,有一根不偏不倚正好扎在了母親的手背上,血就順著手面淌了下來,抬頭看到老板娘兩手抱著,像舊社會打發要飯的嘴臉,母親真想發作,但常言說“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雖然是些他們不要的一次性筷子,但能給就不錯了,但對于一向要強的母親來說心里總像憋著一股氣,加上晚上幾乎不睡覺,營養又跟不上,氣急攻心一下就暈倒了,看到人暈倒了,那老板娘趕快叫小工把母親扶到墻根坐起,可憐的母親!當我見到她時,也見到了那些帶血的竹筷,老板娘認為晦氣,我去時正指揮小工在那收撿。以后每次見到紅色我都會想到母親染在竹筷上的血跡,我的意識里紅色成了一種痛苦的象征。看著懷里一臉蒼白的母親,我的淚又不爭氣了,我哭著說我要代替母親去賣,但母親說我一個女孩子怎么能在外面整夜的守,來燒烤攤上的輕薄少年特別多。于是那夜以后我堅決跟著母親去,她賣的時候我就幫忙削土豆切肉片或者削竹簽。
那夜月色慘白,冷風吹著。街上的人影寥落。我和母親聊著天,苦苦等待著人來,但老天似乎不睜眼,火盆里的炭都要熄了,還沒等來一位顧客,母親說今天怕沒人來了,正準備收,那邊搖搖晃晃來了幾位,不用說肯定是幾個醉鬼。我有點害怕和厭惡,對母親說,媽還是不賣了,就說我們要收攤了。但母親說既然來了就賣吧,賣給什么人不是賣?走近了我才發現那是幾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少年,但他們像呼喚家里的傭人似地喊著母親,賣燒烤的,趕快炸我們點洋芋,正在穿洋芋的母親應著,就把手里的一塊洋芋穿在竹簽上,我好像見到母親的左手似乎一縮,就迅速縮攏了來,接下來我只要抬頭總見母親的左手攥著,僅用右手來拿勺子,一只手操作起來肯定慢了點,那幾個少年又催了,賣燒烤的,再弄不出來我們不要了,母親滿臉堆笑陪著不是,說快了快了,馬上好!看到這里我才猛然醒悟:母親的手是不是被竹簽戳破了?一想到上次竹筷上的血跡我的心就隱隱的痛,母親顯然不想讓我知道,她極力裝作平靜,但那刻我沒再猶豫,搶過母親的勺子,我說我來炸,您去一邊削洋芋去吧。那天晚上賣了一塊錢的洋芋,但母親的血攥了一把,我說母親值得嗎?母親說我怕人家見到嫌臟,自從我那次暈倒你對血好像很敏感,所以我就沒吭聲。怕你又為我急。生意又做不成了。母親啊,為了我做這點小生意,卻把帶血的記憶鐫進了我的生命和靈魂。
轉眼開學了,母親把一元兩元的票子厚厚的兩沓放在我面前,另外又把別處借來的十張一百元的鈔票也擺在我面前,說拿去吧。我答應讓你過三年的“社會主義”,我就一定要做到,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我知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雖然是一個女人,但我要讓你爸看看女人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樣軟弱無能,我當時不明白母親為什么不把錢換成整的,但過后我明白了,她是想讓我明白每分錢都是血汗錢,再不能像父親供養我時那樣鋪張了。背著那些錢感覺母親沉甸甸的愛就全裝在了里面了。
假期里回家,突然看到母親的額上多了一道傷疤,問母親莫非又是不小心讓竹簽給戳的,母親說不是,是不小心絆倒磕的,我將信將疑。后來才知道是和人打架時被人抓出來的。事情原來是這樣,一個單位里的潑皮經常到媽媽的燒烤攤來吃燒烤,但頭幾次還是現吃現付的,也有點信譽。慢慢地就賒賬了,母親說反正認識他,也就任他賒著,后來他來吃不說,還約他的朋友來吃,越賒越多。有次母親接到我的信聽說我要出外寫生,需要好幾百塊錢,就急了,想到這潑皮還欠著的,于是就徑直到他們單位要,那潑皮覺得母親掃了他的面子,于是就把母親往外拖,還惡聲惡氣地不就那一點錢嗎,還怕我不還!但母親說我孩子等著用錢呢!你倒是說還,卻總不還,正在爭執,那潑皮的媳婦剛好來單位找他,看到他朝外拖母親又說到什么錢,就以為母親和他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那母老虎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給了母親一個耳光,等母親明白回來怎么回事時,就回敬了她一耳光,來要賬光明正大的,居然要出禍來了,等那男的把母親和他那潑婦拉開解釋明原因時,母親的額上已經被那母老虎的長指甲撕開了長長的一道。錢要回來了,但母親的額上永遠留下了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疤。也在我心里刻上了深深的印痕。原來這帶血的母愛是能穿透靈魂的,今天我也做母親了,我真正明白那泣血母愛里有多少的辛酸和無奈,但她打掉牙往肚里吞,為了在遠方求學的我能安靜地進入夢鄉,就一直忍著,忍著我們無法忍的一切。我也明白母親告訴我的“兒女掛娘扁擔長,娘掛兒女路來長”的真正含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