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俗親情

　　文/心奴

　　相比起媽這個稱呼來，我更喜歡稱她為母親，其實她很煩人的，尤其是更年期以后，嘮叨不說，還蠻不講理。我們同睡一張床的時候，她會擠我說：你過去一點！我們一起逛街過馬路的時候，她會突然上前大力拉住我：有車有車，其實車還隔得老遠！有時候正在吃飯，她會講一些惡俗的東西，讓我再吃不下。她會罵人，村里那種很奇怪很難懂很刺耳的罵語！她喜歡隨地扔垃圾！時不時還占點小便宜。

　　她說話從來不給我面子，我說一句，她回我一車，有一次我找她談，我說：“媽，你講話的時候也顧慮一下我的感受，注意一下尺度嘛。”她帶了點不好意思的口吻說：“我想，你是我的女兒，所以可以隨便罵。”我語塞了，但扭頭再看看她，卻覺得她剛剛的坦然異常可愛，在外多少年了，并沒有一個寵愛她的人，隨她撒潑，委屈的時候，難過的時候，她都跟誰傾訴了呢？

　　我想起幾個月前同她電話時，當時我玩笑說：“你肯定都不會想我的，那我就不常回家了。”母親有些悲愴地回答道：“等你到了我這個位置，你就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當時的我幾乎哽咽了，急忙匆匆掛掉電話，只怕眼淚吞沒了聲音，多沒面子。卻忘記了，幼童時代，我整日被病魔纏身，一年四季里，大部份日子都是俯在母親懷里哭泣的，因為軀體上的不適。想想自懂事以后，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讓我信任，相對暢流眼淚，以宣泄消極情緒。然而我還是煩她，寧可遠遠地想念，以為隔著難以丈量的空間就完美了。或者我是錯的，母親已經老了，蒼白如同冬季的飛雪，一點一點覆蓋她的青絲，只怕再過一些時日，就會銀裝素裹了。

　　曾經看過一篇文章，情節不甚記得，似乎是講一個單親家庭的大學生，成績優異，卻毅然決然綴學回到家中。原來是家中蒼老單薄的母親，一路不辭辛苦供他上到大學時已經接近60歲了，屈指一算，大學四年，畢業后起碼也得奮斗三年。七八年以后，或者他真的能夠飛黃騰達，揚眉吐氣，可母親是否還健在，即便活著，又是否還能欣然享受苦后甜果。

　　父母愛孩子，總會不惜折翼送孩子向更高更廣闊的天空，然而放你單飛了以后，他們也就筋疲力盡，再也無法遠行。但其實，家人的含義不就是相守相愛、相濡以沫嗎？如果你愛她，就飛回到她身邊去，陪她過最凡俗的日子。瑣瑣碎碎，柴米油鹽，滲透生命的點點滴滴，讓愛如同刻印一樣，深深淺淺，數之不盡，卻永世難以磨滅。

　　可母親依然在用多種方式推我遠去，或者她以為我原本就是要走的人，她是怕有朝再也看不到我時會更想念嗎？還是因為仰望，她要仰望她的孩子飛得更高，所以在老去后，身形愈縮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