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成全彼此的孤單
文/葉子
她是地錦的奶奶。當初地錦爸媽離婚，地錦被留給了奶奶照顧。她有三個兒子，沒有閨女。地錦爸爸是老三，離婚后跑去廣州做生意。她和地錦就住在一百平方米的大房子里，有點空落落的。于是，她帶上地錦跑去另外兩個兒子家住。
地錦的幼兒園是在大伯家讀的，小學卻轉移到二伯家里。伯伯們都很疼地錦，可她總處處和地錦過不去。地錦無比清楚家里所有人都怕她，事事都按她的要求來做，可她不但不夸獎，反而淡淡地說上一句，丫頭家，本來就該這樣！
地錦在大伯家讀初中，有一天晚上聽見客廳里唧唧喳喳。原來大伯母給奶奶介紹了一個老頭，條件很般配，希望她能夠考慮再婚。地錦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緊張，把耳朵緊緊貼在房門上。
我嫁了，小丫頭怎么辦？她冷冷地說。然后她轉身朝地錦的房間走，去檢查地錦的作業。
后來地錦十分順利地考上了本市的大學。她不大滿意，怎么不走遠點？二伯笑，丫頭是舍不得你！她臉一沉，沒出息！地錦一句話都不爭辯。醫生說她患上糖尿病不能吃甜食，她不聽。地錦就去買來一支口紅，天天去學校之前給她涂好，再三叮囑，你要是不聽話，我就跟你學。
中午地錦放學，看見她在小區門口和保安嘮嗑，手里捧著半袋糖炒栗子。紅彤彤的嘴唇早已褪色了，她沒能管住自己。
晚上，地錦坐在電腦前就是不睡覺。一會兒玩游戲，一會兒聊天，忙得不亦樂乎。她很生氣，可竟沒有了言語。最后，她氣鼓鼓地說，明個我不再吃就是了。果然，她真就把這個毛病改了。
一天晚上，地錦和她并排躺在床上。她低聲交代，城東那套房子一年的租金是多少，她陪嫁的金銀首飾藏在哪里。地錦撲閃一下睫毛，淚就從眼里滾下來。她真的老了，開始擔心自己的死亡，開始憂慮地錦的未來。
她越發瘦得厲害，視力也明顯下降。她告訴馬上要大學畢業的地錦，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地錦不屑，你好好的，別迷信�？伤婢筒×�，而且病得很厲 害。地錦衣不解帶地守在病床前，變著法子勸解她寬心。她瞇著眼唉聲嘆氣，七十三嘍，這場劫難是躲不過去的！周圍的人紛紛掉淚，地錦卻突然大發雷霆，你躲不 過去我怎么辦？當初為什么留下我？她氣得渾身哆嗦，抓起枕頭砸地錦。地錦索性背包走人，臨走時對她說，省得你不在了我被別人欺負。地錦一下跑去海南實習。
她在病房大罵不止，說老三就是一只白眼狼，難怪生的丫頭也是，白白養活20年，小沒良心的！她拍著被子吼。大伯二伯趕緊四處打聽地錦的消息，卻毫無收獲。
地錦一走就是大半年。她發誓要扛過這個坎，非和地錦算賬不可。說來也奇怪，她竟一點點好起來。
一晃到了年底，地錦還沒消息。她真傷心了，除夕夜早早就躺下。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問，壓歲錢呢？睜開眼，竟是地錦。她一坐而起。地錦卻呵呵笑。地錦當然是故意的，是怕她真就撒手而去，故意制造一份牽腸掛肚揪著她的心。果真，她因此撐過了難關。
地錦把她緊緊抱在懷里，含淚吻吻她的額頭：“親愛的奶奶，我們誰也不能成全誰的孤單！”爆竹驟響，她蜷縮在地錦懷里，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