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地滿血復活,我沈腰潘鬢消磨
事實上,這么多深切的強烈的情感,最后都用來抵御了那些具體的咬嚙的小煩惱。你住院第一天,同病房的小寶寶哭足整夜,聲音回腸蕩氣繞梁三日,我只得用毛毯蒙著你的耳朵靠著你坐到天亮。
第二晚換了室友,那個小弟弟的媽媽是個特別能干的河南女人,一晚上指使我沖了三次奶粉。她去洗手間的時候,也要叫醒我給她看小弟弟。小弟弟的手把我的額頭抓出一寸多長的口子,太悃了,當時竟然沒覺得痛。早上洗臉的時候,差點被鏡子里那個蓬頭垢面滿臉血痂的女人給嚇著。
手術后當天護士小姐叮囑千萬不能睡,要注意看液體注意監護儀注意尿管等等等等。你對麻醉藥比較敏感,喝一點水下去,就使勁吐,趕快又要換床單換枕頭,偏偏又不肯死心,一晚上喂了你三次水,就折騰了三次換床單枕頭。
第四天晚上你剛睡著,就突然在睡夢里翻身,差點碰翻小桌板,嚇得我整夜再不敢睡。第五天、第六天,你傷口開始長新肉,癢得鉆心,一直在鬧,只得拼命插科打諢胡說八道轉移你的注意力。然后,昨晚你已經完全沒問題了,可以自己睡,你又下狠手對著我撒嬌煽情,心一軟,又靠在你床腳陪了一夜。
你今天出院時,穿著我準備好的新衣服,瀟灑帥氣,被醫生護士病友司機稱贊了一路。我呢,額頭上傷痕宛然,臉上有花粉過敏的紅斑,眼尾給蚊子咬的包像顆紅痣,痘痘足足培育了十幾粒,簇擁著嘴唇上亮晶晶的水泡。黑眼圈和眼袋就更不用說了,比煙熏妝還魅惑。梳頭發的時候時有白光一閃,觸目驚心。
早上打水路過護士站,相熟的護士小姐說:“你手插在褲兜里走路的樣子挺帥啊,可是提著熱水瓶容易保持平衡嗎?”
四顧無人,悄悄地給她看真相,真相是如果手從褲兜拿出來,長褲就搖搖欲墜。像舊曲里說的:“今春,香肌瘦幾分,裙帶寬三寸。”
衣帶漸寬,當然不悔!何止不悔,簡直就是竊喜!可是令我連憔悴疲憊都一并甘之如飴的人,也只能是你吧,兒子。這么說來,你不是我前世的債主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