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曉霧迷散的時候,莫愁湖的荷花映著晴明的天光,在朝霞里或含苞或初展,湖畔靜寂,唯有一湖荷花,與我相顧無言。
湖畔石凳苔痕猶涼,垂柳拂起絲絲漣漪,攪碎滿湖荷葉倒影,華蓋似的綠葉隨著晨風,在水面與水底同時飄搖,天空的云影與荷影相融相疊,分不清,是不是那成片綠云,在水里慢慢移游?
盛開的荷不是很多,只有滿眼的碧葉,占據了視線的大部分。綠綢緞似的云錦上,擎著幾朵孤零零的荷花,粉色的瓣,從梢到頂端的粉紅,顏色漸濃漸深,如絹花輕染,襯著淡藍的天色,構勒出一幅明朗的晨韻圖。
纖姿亭亭的荷旁,躺臥著慵懶的淡黃睡蓮,厚綠的小圓葉緊貼水面,葉脈分明,在水波里輕飄蕩,它自在地閑臥,與秀逸的荷花相對望,這晨風里的私語,唯有荷懂,花懂,水底的游魚懂。
湖畔行人稀少,鳥們也剛醒來,白玉欄桿的小石橋上,還散落黎明的夜露。靜倚橋頭看著這一切,在荷的清芬里,心境本應最是閑雅的,可當這一片恬靜清空的美景歸我獨享時,不知為何,卻有一種莫名的憂愁侵襲我。
冥然神思中,想到了,因為,這里是莫愁湖。
莫愁,想到這個名字,淡淡的憂傷頓時涌上心頭,隨著荷的淡香芳蹤一陣陣飄來蕩去。
于是,來到賞荷廳,又看到了荷花池里,那尊漢白玉塑像的她,來自中原牡丹之都的莫愁女,手挽桑籃、長裙曳地,如凌波仙子飄逸在水中央。
她的身旁,有白色、粉色、黃色的荷花相陪伴,只有不染塵的荷,最能代表這位心性高潔的女子,明凈的水面,倒映她清麗的容顏。誰謂含愁獨不見,更教日月照流黃,在水一方的佳人,千年的心事有誰明了?
她已在這里站立許多朝代了,眉睫深鎖,一雙如怨如訴的眸子,似在向注視她的人,輕訴她的不幸與無限哀愁。
“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故鄉的牡丹幾度開落,金陵的荷香依然芬芳,清澈的湖水埋藏了洛陽女兒,化作滿湖碧荷,于微風里哀嘆滿腹的愁怨。
各色荷花族擁著她,安然而寧靜,我,仿佛也化成了一朵荷,在這無人的境界中,與她對語。
“你來了?”她淚光盈盈。
“是的,我來了,靜靜地走向你。”我含笑。
此時,七月的晨光里,只有我,她,還有滿湖的荷,以及晨風中飄過的一縷輕愁,深深地,深深地彌散在莫愁湖畔。
【桃花扇底不盡的悲情】
來到媚香樓,已是燈火初上的時分。
它的對面是烏衣巷的王謝故居,當年夕陽下堂前燕子曾頻繁飛來,朱雀橋邊野草閑花遍開。王謝故居高高的門樓昂立著,在夜色中仍很醒目。而“蘭有國香,人服媚之”的媚香樓——李香君故居,若不細尋,便會匆匆略過。
夜風里,紅色燈籠在灰色門檐旁無聲飄懸,似在飄著六朝古都,秦淮煙雨的如煙舊事。
從朱漆的大門走進去,這座小巧精致的二層樓,此時已無其他游人,牽著女兒的手,靜闐得只聽到倆人的呼吸聲和夏蟲的呢喃。
踏上窄窄的木樓梯,每走一步便是踢踏的回聲,不由放輕了腳步,屋內幽暗的燈火從樓上灑下來,腳步聲在室內回旋,空曠而悠遠,讓人頓生凄清之感。
屏息斂氣地走上樓,皆是一色紫紅色木質門窗和地板,有著明清特色的臥室、書房、客廳、琴房,字書琴畫,淡墨書香,翠幃幔紗,一間間地看過,恍若還有香君的身影飄過……
推開雕花木窗,窗外正是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清風徐來,倒映天空一輪明月,夜幕下河水發著幽藍的光。當年的香君,也曾與南明才子候方域,情深意篤,執手相依,共對一窗清風明月,詩詞雅韻里,是兩情相悅的幾多纏綿與繾綣。
※本文作者:竹露清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