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立夏,街道邊那兩排洋槐樹就開花了。洋槐花甜甜的香氣,在風中流竄著,在伏龍坪的夜色中游蕩著,給這個季節(jié)增添了些許柔美與恬靜的氣息。
院子外崖畔邊上的那一棵洋槐樹,花也密密實實地開滿樹枝。這棵洋槐樹,樹身已有水桶般粗,它站在這個地方許多幾十年了吧。花開的一個黃昏,我正在院子里吃飯,忽然聽到院外有鳥鳴聲。這十分熟悉的鳥叫聲分明就是從崖畔邊上的那一棵洋槐樹上傳進院子的。這個鳥叫著“李貴陽--李貴陽……”,音調抑揚頓挫,好聽極了。我放下飯碗才走出院門,那鳥就撲愣愣地飛離了洋槐樹,匆忙中我只看到一個漸漸遠去的影子。就是這聲聲鳥鳴,在一剎那勾起我并不遙遠的一段記憶……
月余前隨一家企業(yè)去一個僻遠鄉(xiāng)鎮(zhèn)的中心小學,搞了一次救助活動。根據(jù)行程安排,那晚我們住進了鄉(xiāng)政府。在鄉(xiāng)政府辦公樓二樓的欄桿上,有這樣一幅標語:吃苜蓿飯、發(fā)牛羊財、種洋(芋)玉(米)田、掙外地錢、往好處搬。我想對于這樣一句作為鄉(xiāng)一級政府的行動綱領性宣言,不用解釋什么,讀者都能從中感受到當?shù)剞r(nóng)民生活的沉重與艱辛。在前面的交往中我已經(jīng)了解到,這是一個移民鄉(xiāng),全鄉(xiāng)七個自然村中,已有一半的人在政府組織下移到了外地。只是作為局外人,我無法得知那些告別家園、離開故土的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山鄉(xiāng)村落,在次日早晨的打麥場上時,我卻聽到了場邊那些楊樹、柳樹上傳來的鳥鳴。
鄉(xiāng)村的早晨很寧靜,天空很藍,空氣很清新。趁著上午沒有什么安排,我背上相機就在這恬靜的氛圍中行走著,并在寂靜無人的鄉(xiāng)村打麥場用側逆光拍攝下了一張照片。照片的景深是朦朧的遠山,近景是樹葉閃亮的幾棵白楊,焦點是幾幢影影綽綽的麥草垛子……光線是柔和的,色調是明亮的,整個構圖顯得靜美、莊重、樸素、鮮活……這是此行拍攝的許多張照片中我最為珍愛的一張。
轉悠時,遇見一位大伯,聊了幾句后,老人家邀我去他家里坐會兒。在老人家中我東望望西瞅瞅,發(fā)現(xiàn)他們家該算是生活條件好的了。我心中一動,便與老人家拉起家長里短,從收種到季節(jié)再到他家的情況。老人說他家七口人,兩個孩子都成家生子,老大一家三口在家,老二兩口在外打工掙錢。老人還說在這兒,家家?guī)缀醵际沁@樣的情形,每家都有人在外打工。喝完兩杯茶水,與老人聊得也差不多了,一看時間剛好是規(guī)定的歸隊時間。臨走時,老人再三要留我在他家吃飯,盡管我也十二分地愿意留下來吃一餐真正的農(nóng)家飯,但怕大家等急了,只好告別出門。
我走著路,心潮卻靜不下來。的確如一位作家所言,所有民風純樸的地方,也是最貧窮落后的地方。這些外出打工的農(nóng)民,大都在城市建筑工地上勞動,只有冬天天冷了或過春節(jié)時,他們才會同候鳥一樣飛回來,開春一暖和又飛出去。
在城市的柏油路上,那些掃馬路的清潔工;在城市的角角落落,那些修剪草坪的工人;在城市的菜市場,那些賣蔬菜水果的小販……還有街頭的擦鞋女。這形形色色的人,都是城市打工的外鄉(xiāng)人。他們是一大群候鳥,總在城市與鄉(xiāng)村飛來又飛去。
在大自然中,飛鳥是一種最勤勞的禽類,也是最自由的。而從鄉(xiāng)村飛往城市的這些候鳥,在自由之外恐怕還有許許多多的無奈。生存的無奈與暗傷,已經(jīng)浸污了鳥兒潔白的羽毛,讓他們在飛翔時,難以抖落貧困的沉痛!
※本文作者:九米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