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地區(qū)的夏季是最成熟的季節(jié),冬天尚不必說,春秋亦是風(fēng)雪無常。故天山山麓間夏是最美的。
巴音布魯克的草場不是單一的綠,藍天碧水皚皚雪山汩汩溪流構(gòu)造出人間少有的樂土。從托克遜到和靜,轟鳴的車輪在高原上游走,窗外不時閃過維族小伙子的頭巾和蒙族姑娘的裙衩。微微閉上眼,也許你還沒從博大的戈壁中回過神來,也許你還沉浸在烤全羊的濃香之中,你昏昏欲睡了。任憑高原的香車帶你去向何處:那金色的沙灘和美麗的大湖,那壯觀的風(fēng)車陣列兵般的白楊樹。
姑娘的眼睛讓我由種下墜的快感,我難以挪動僵硬的腳步。那個眼神好像在哪里見到過?而在我冥想之時一并襲來的是林林總總神奇的意象。馬頭琴聲會不會化作哈達,纏纏綿綿系住旅人的心?讓六月的天山之風(fēng)吹拂它;讓七月的雪融之水洗滌它;讓八月的火熱戀情溶解它。一生的醞釀,醉倒在天籟般的歌聲中。
沉重的木車輾過山麓間一條被稱作“絲路”的古道。摻和著多少血淚的路啊,千年之后仿佛依然有公主的哀怨在里面悲鳴。風(fēng)沙蕭蕭,俱在驕陽的烘烤下蒸發(fā),解析出一種叫深情的物質(zhì),升騰,升騰,升騰到六千米的高度。太陽在冰雪的擁抱下閃閃發(fā)光,她在冰與火的搏殺中涅磐,化作雪白的雪蓮花。
嗚咽。
看到她的人都感懷她的堅強,聽說她的人都喟嘆她的執(zhí)著。只要在這熱情的夏,在這清涼的天山山脈,她睜開眼俯視蒼生。每一個維吾爾少女都渴望成為她喲,每一個維吾爾漢子都夢想娶回她。她卻不發(fā)一句話,她是在想她憂郁的曾經(jīng)?鐵蹄踏平了她的家園,戰(zhàn)火燒盡了美麗的宮殿。冷兵器自黃河之濱襲來,折斷了天山的眉骨,幽幽的古堡英俊的王子早沉淀在大漠長河中。想到此她哭了,天山哭了。那千尺的積雪是多少年的哀怨呵,一朝而發(fā),淚流滿面,于是塔里木河泛濫了,孔雀河泛濫了。
天依舊是憂郁的藍。天山搖搖頭,搖落款款風(fēng)情。去天山東部的漫長山溝吧,感受冰與火的碰撞。火焰山巍巍而立,一夫當(dāng)關(guān),誰能逃過那撲面而來的熱情,誰能解讀那一季風(fēng)涼的暗示?只好在茫茫荒原上狂奔,四處張望天圓地方的遼闊。一朵雨作的云在頭頂醞釀,忍了忍,終于沒流出淚水,而心更痛了。
我也沒有傷感,卻忽覺得你的清愁。早秋依稀地濃烈起來。風(fēng)吹草動,我像一片落葉,翻滾在天山夏的眼睛里,盤盤旋旋。回轉(zhuǎn)的木卡姆響起時,我跪向天山。
天山之夏衍生出無數(shù)眷戀,當(dāng)東方陷入沉寂之時,天山卻夜尚未央。流星隕落大湖的那一刻,我回頭往往沉默的高山。她一語不發(fā)。天山的夏容不得一個西行懺悔的旅人。
我在心中依然高呼:“高山之天,盛夏無邊。”
天山之夏依舊博大,熱情,崇高,謙和。
就讓我如你,如你………
※本文作者:蝸牛背著重重的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