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三 列傳三十一
宣武親政,罷六輔。彝與兼尚書邢巒聞處分非常,懼,出京奔走。為御史中尉甄琛所彈,云"非武非兕,率彼曠野。"詔書切責之。尋除安西將軍、秦州刺史。彝務尚典式,考訪故事,及臨隴右,彌加討習。于是出入直衛,方伯羽儀,赫然可觀。羌、夏畏伏,憚其威整;一方肅靜,號為良牧。其年冬,太極初就,彝與郭祚等俱以勤舊被征。及還州,進號撫軍將軍。彝表解州任,詔不許。
彝敷政隴右,多所制立,宣布新風,革其舊俗,人庶愛仰之。為國造佛寺,名曰興皇,諸有罪咎者,隨其輕重,謫為土木之功,無復鞭杖之罰。時陳留公主寡居,彝意愿尚主,主亦許之。仆射高肇亦望尚主,主意不可。肇怒,譖彝擅立刑法,勞役百姓,詔遣直后萬貳興馳驛檢察。貳興,肇所親愛,必欲致彝深罪。彝清身奉法,求其愆過,遂無所得。見代還洛,猶停廢數年。
因得偏風,手腳不便;然志性不移,善自將攝,稍能朝拜。久之,除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彝愛好知己,輕忽下流,非其意者,視之蔑爾。雖疹疾家庭,而志氣彌高。上《歷帝圖》五卷,起元庖犧,終于晉末,凡十六代,一百二十八帝,歷三千二百七十年,雜事五百八十九。宣武善之。
明帝初,侍中崔光表:"彝及李韶,朝列之中,唯此二人,出身官次,本在臣右,器能干世,又并為多。而近來參差,便成替后。計其階途,雖應遷陟,然恐班秩,猶未賜等。昔衛之公叔,引下同舉;晉之士丐,推長伯游。古人所高,當時見許。敢緣斯義,乞降臣位一階,授彼泛級。"詔加征西將軍、冀州大中正。
雖年向六十,加之風疹,而自強人事,孜孜無怠。公私法集,衣冠從事,延請道俗,修營齋講。好善欽賢,愛獎人物,南北親舊,莫不多之。大起第宅,微號華侈。頗侮其疏宗舊戚,不甚存紀,時有怨憾焉。榮宦之間,未能止足,屢表在秦州豫有開援漢中之勛,希加賞報,積年不已,朝廷患之。
第二子仲瑀上封事,求銓別選格,排抑武人,不使預在清品。由是眾口喧喧,謗讟盈路,立榜大巷,克期會集,屠害其家。彝殊無畏避之意,父子安然。神龜二年二月,羽林武賁將幾千人,相率至尚書省詬罵,求其長子尚書郎始均不獲,以瓦石擊打公門。上下懾懼,莫敢討抑。遂持火虜掠道中薪蒿,以杖石為兵器,直造其第,曳彝堂下,捶撻極意,唱呼焚其屋宇。始均、仲瑀當時逾北垣而走。始均回救其父,拜伏群小,以請父命。羽林等就加毆擊,生投之于煙火中,及得尸骸,不復可識,唯以髻中小釵為驗。仲瑀走免。彝僅有余命,沙門寺與其比鄰,輿致于寺。遠近聞見,莫不惋駭。乃卒。官為收掩羽林兇強者八人斬之。不能窮誅群豎,即為大赦,以安眾心,有識者知國紀之將墜矣。
喪還所焚宅,與始均東西分斂于小屋。仲瑀遂以創重,避居滎陽。至五月得漸瘳,始奔父喪,詔賜以布帛。靈太后以其累朝大臣,特垂矜惻,數月猶追言泣下,謂諸侍臣曰:"吾為張彝飲食不御,乃至首發微有虧落。"悲痛之若此。
初,彝曾祖幸所招引河東人為州,裁千余家。后相依合,旋罷入冀州。積三十年,析別有數萬戶。故孝文比校天下人戶,最為大州。彝為黃門,每侍坐,以為言。孝文謂之曰:"終當以卿為刺史,酬先世誠效。"彝追孝文往旨,累乞本州,朝議未許。彝亡后,靈太后云:"彝屢乞冀州,吾欲用之,有人違我此意。若從其請,或不至是,悔之無及。"乃贈使持節、衛將軍、冀州刺史,謚文侯。
始均字子衡,端潔好學,才干有美于父。改陳壽《魏書》為編年之體,廣益異聞為三十卷。又著《冠帶錄》及諸詩賦數十篇,并亡失。初,大乘賊起于冀、瀛之間,遣都督元遙討平之,多所殺戮,積尸數萬。始均以郎中為行臺,忿軍士以首級為功,令檢集人首數千,一時焚爇,至于灰燼,用息僥幸,見者莫不傷心。及始均之死也,始末在煙炭之間,有焦爛之痛,論者或亦推咎焉。贈樂陵太守,謚曰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