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儲說左下第三十三
齊有狗盜之子與刖危子戲而相夸。盜子曰:“吾父之裘獨有尾。”危子曰:“吾父獨冬不失袴。”子綽曰:“人莫能左畫方而右畫圓也。以肉去蟻,蟻愈多;以魚驅蠅,蠅愈至。”桓公謂管仲曰:“官少而索者眾,寡人憂之。”管仲曰:“君無聽左右之請,因能而受祿,錄功而與官,則莫敢索官。君何患焉?”韓宣子曰:“吾馬菽粟多矣,甚<月翟>,何也?寡人患之。”周市對曰:“使騶盡粟以食,雖無肥,不可得也。名為多與之,其實少,雖無<月翟>,亦不可得也。主不審其情實,坐而患之,馬猶不肥也。”桓公問置吏于管仲,管仲曰:“辯察于辭,清潔于貨,習人情,夷吾不如弦商,請立以為大理。登降肅讓,以明禮待賓,臣不如隰朋,請立以為大行。墾草仞邑,辟地生粟,臣不如寧戚,請以為大田。三軍既成陣,使士視死如歸,臣不如公子成父,請以為大司馬。犯顏極諫,臣不如東郭牙,請立以為諫臣。治齊,此五子足矣;將欲霸王,夷吾在此。”【說五】孟獻伯相魯,堂下生藿藜,門外長荊棘,食不二味,坐不重席,無衣帛之妾,居不粟馬,出不從車。叔向聞之,以告苗賁皇。賁皇非之曰:“是出主之爵祿以付下也。”一曰:晉獻伯拜上卿,叔向往賀,門有御,馬不食禾。向曰:“子無二馬二輿,何也?”獻伯曰:“吾觀國人尚有饑色,是以不秣馬;班白者多以徒行,故不二輿。”向曰:“吾始賀子之拜卿,今賀子之儉也。”向出,語苗賁皇曰:“助吾賀獻伯之儉也。”苗子曰:“何賀焉?”夫爵祿旂章,所以異功伐別賢不肖也。故晉國之法,上大夫二輿二乘,中大夫二輿一乘,下大夫專乘,此明等級也。且夫卿必有軍事,是故循車馬,比卒乘,以備戎事。有難,則以備不虞;平夷,則以給朝事。今亂晉國之政,乏不虞之備,以成節,以絜私名,獻伯之儉也可懷?又何賀?”管仲相齊,曰:“臣貴矣,然而臣貧。”桓公曰:“使子有三歸之家。”曰:“臣富矣,然而臣卑。”桓公使立于高、國之上。曰:“臣尊矣,然而臣疏。”乃立為仲父。孔子聞而非之曰:“泰侈偪上。”一曰:管仲父出,朱蓋青衣,置鼓而歸,庭有陳鼎,家有三歸。孔子曰:“良大夫也,其侈偪上。”孫叔敖相楚,棧車牝馬,糲飯菜羹,枯魚之膳,冬羔裘,夏葛衣,面有饑色;則良大夫也,其儉偪下。陽虎去齊走趙,簡主問曰:“吾聞子善樹人。”虎曰:“臣居魯,樹三人,皆為令尹;及虎抵罪于魯,皆搜索于虎也。臣居齊薦三人,一人得近王,一人為縣令,一人為候吏;及臣得罪,近王者不見臣,縣令者迎臣執縛,候吏者追臣至境上,不及而止。虎不善樹人。”主俯而笑曰:“夫樹柤梨橘柚者,食之則甘香;樹枳棘者,成而刺人,故君子慎所樹。”中牟無令,魯平公問趙武曰:“中牟,三國之股肱,邯鄲之肩髀,寡人欲得其良令也,誰使而可?”武曰:“邢伯子可。”公曰:“非子之讎也?”曰:“私讎不入公門。”公又問曰:“中府之令,誰使而可?”曰:“臣子可。”故曰:“外舉不避讎,內舉不避子。”趙武所薦四十六人于其君,及武死,各就賓位,其無私德若此也。平公問叔向曰:“群臣孰賢?”曰:趙武。”公曰:“子黨于師人。”向曰:“武立如不勝衣,言如不出口,然所舉士也數十人,皆令得其意,而公家甚賴之。況武子之生也不利于家,死不托于孤,臣敢以為賢也。”解狐薦其讎于簡主以為相。其讎以為且幸釋己也,乃因往拜謝。狐乃引弓迎而射之,曰:“夫薦汝,公也,以汝能當之也。夫讎汝,吾私怨也,不以私怨汝之故擁汝于吾君。”故私怨不入公門。一曰:解狐舉邢伯柳為上黨守,柳往謝之,曰:“子釋罪,敢不再拜?”曰:“舉子,公也;怨子,私也。子往矣,怨子如初也。”鄭縣人賣豚,人問其價。曰:“道遠日暮,安暇語汝。”【說六】范文子喜直言,武子擊之以杖;“夫直議者,不為人所容,無所容,則危身,非徒危身,又將危父。”子產者,子國之子也。子產忠于鄭君,子國譙怒之曰:“夫介異于人臣,而獨忠于主。主賢明,能聽汝;不明,將不汝聽。聽與不聽未可必知,而汝已離于群臣。離于群臣,則必危汝身矣。非徒危己也,又且危父矣。”梁車為鄴令,其姊往看之,暮而后至,閉門,因逾郭而入。車遂刖其足。趙成候以為不慈,奪之璽而免之令。管仲束縛,自魯之齊,道而饑渴,過綺烏封人而乞食。烏封人跪而食之,甚敬。封人因竊謂仲曰:“適幸,及齊不死而用齊,將何報我?”曰:“如子之言,我且賢之用,能之使,勞之論。我何以報子?”封人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