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四韓彭英盧吳傳第四
使人言漢王曰:“齊夸詐多變,反復(fù)之國,南邊楚,不為假王以填之,其勢不定。今權(quán)輕,不足以安之,臣請自立為假王。”當(dāng)是時(shí),楚方急圍漢王于滎陽,使者至,發(fā)書,漢王大怒,罵曰:“吾困于此,旦暮望而來佐我,乃欲自立為王!”張良、陳平伏后躡漢王足,因附耳語曰:“漢方不利,寧能禁信之自王乎?不如因立,善遇之,使自為守。不然,變生。”漢王亦寤,因復(fù)罵曰:“大丈夫定諸侯,即為真王耳,何以假為!”遣張良立信為齊王,征其兵使擊楚。
楚以亡龍且,項(xiàng)王恐,使盱臺人武涉往說信曰:“足下何不反漢與楚?楚王與足下有舊故。且漢王不可必,身居項(xiàng)王掌握中數(shù)矣,然得脫,背約,復(fù)擊項(xiàng)王,其不可親信如此。今足下雖自以為與漢王為金石交,然終為漢王所禽矣。足下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xiàng)王在。項(xiàng)王即亡,次取足下。何不與楚連和,三分天下而王齊?今釋些時(shí),自必于漢王以擊楚,且為智者固若此邪!”信謝曰:“臣得事項(xiàng)王數(shù)年,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zhí)戟,言不聽,畫策不用,故背楚歸漢。漢王授我上將軍印、數(shù)萬之眾,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聽計(jì)用,吾得至于此。夫人深親信我,背之不祥。幸為信謝項(xiàng)王。”武涉已去,蒯通知天下權(quán)在于信,深說以三分天下,鼎足而王。語在《通傳》。信不忍背漢,又自以功大,漢王不奪我齊,遂不聽。
漢王之?dāng)」塘辏脧埩加?jì),征信將兵會(huì)陔下。項(xiàng)羽死,高祖襲奪信軍,徙信為楚王,都不邳。信至國,召所從食漂母,賜千金。及下鄉(xiāng)亭長,錢百,曰:“公,小人,為德不竟。”召辱己少年令出跨下者,以為中尉,告諸將相曰:“此壯士也。方辱我時(shí),寧不能死?死之無名,故忍而就此。”
項(xiàng)王亡將鐘離家在伊廬,素與信善。項(xiàng)王敗,亡歸信。漢怨,聞在楚,詔楚捕之。信初之國,行縣邑,陳兵出入。有變告信欲反,書聞,上患之。用陳平謀,偽游于云夢者,實(shí)欲襲信,信弗知。高祖且至楚,信欲發(fā)兵,自度無罪;欲謁上,恐見禽。人或說信曰:“斬謁上,上必喜,亡患。”信見計(jì)事,曰:“漢所以不擊取楚,以在。公若欲捕我處媚漢,吾今死,公隨手亡矣。”乃罵信曰:“公非長者!”卒自剄。信持其首謁于陳。高祖令武士縛信,載后車。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亨’。”上曰:“人告公反。”遂械信。至雒陽,赦以為淮陰侯。
信知漢王畏惡其能,稱疾不朝從。由此日怨望,居常鞅鞅,羞與絳、灌等列。嘗過樊將軍噲。噲趨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信出門,笑曰:“生乃與噲等為伍!”
上嘗從容與信言諸將能各有差。上問曰:“如我,能將幾何?”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上曰:“如公何如?”曰:“如臣,多多益辦耳。”上笑曰:“多多益辦,何為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
后陳豨為代相監(jiān)邊,辭信,信挈其手,與步于庭數(shù)匝,仰天而嘆曰:“子可與言乎?吾欲與子有言。”豨因曰:“唯將軍命。”信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處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反,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三至,必怒而自將。吾為公從中起,天下可圖也。”陳豨素知其能,信之,曰:“謹(jǐn)奉教!”
漢十年,豨果反,高帝自將而往,信稱病不從。陰使人之豨所,而與家臣謀,夜詐赦諸官徒奴,欲發(fā)兵襲呂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報(bào)。其舍人得罪信,信囚,欲殺之。舍人弟上書變告信欲反狀于呂后。呂后欲召,恐其黨不就,乃與蕭相國謀,詐令人從帝所來,稱豨已破,群臣皆賀。相國給信曰:“雖病,強(qiáng)入賀。”信入,呂后使武士縛信,斬之長樂鐘室。信方斬,曰:“吾不用蒯通計(jì),反為女子所詐,豈非天哉!”遂夷信三族。
高祖已破豨歸,至,聞信死,且喜且哀之,問曰:“信死亦何言?”呂后道其語。高祖曰:“此齊辯士蒯通也。”召欲亨之。通至自說,釋弗誅。語在《通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