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七 杜欒劉李劉謝列傳第四十七
臣又聞危非仁不扶,亂非智不救,故武丁得傅說,以消鼎雉之災,周宣用申、甫,以濟夷、厲之荒。竊見故冀州刺史南陽朱穆,前烏桓校尉臣同郡李膺,皆履正清平,貞高絕俗。穆前在冀州,奉憲操平,摧破奸黨,掃清萬里。膺歷典牧守,正身率下,及掌戎馬,威揚朔北。斯實中興之良佐,國家之柱臣也。宜還本朝,挾輔王室,上齊七燿,下鎮萬國。臣敢吐不時之義于諱言之朝,猶冰霜見日,必至消滅。臣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也。
書奏不省。
時,有上書言人以貨輕錢薄,故致貧困,宜改鑄大錢。事下四府群僚及太學能言之士。陶上議曰:
圣王承天制物,與人行止,建功則眾悅其事,興戎而師樂其旅。是故靈臺有子來之人,武旅有鳧藻之士,皆舉合時宜,動順人道也。臣伏讀鑄錢之詔,平輕重之議,訪覃幽微,不遺窮賤,是以藿食之人,謬延逮及。
蓋以為當今之憂,不在于貨,在乎民饑。夫生養之道,先食后貨。是以先王觀象育物,敬授民時,使男不逋畝,女不下機。故君臣之道行,王路之教通。由是言之,食者乃有國之所寶,生民之至貴也。竊見比年已來,良苗盡于蝗螟之口,杼柚空于公私之求,所急朝夕之餐,所患靡盬之事,豈謂錢貨之厚薄,銖兩之輕重哉?就使當今沙礫化為南金,瓦石變為和玉,使百姓渴無所飲,饑無所食,雖皇、羲之純德,唐、虞之文明,猶不能以保蕭墻之內也。蓋民可百年無貨,不可一朝有饑,故食為至急也。議者不達農殖之本,多言鑄冶之便,或欲因緣行詐,以賈國利。國利將盡,取者爭競,造鑄之端于是乎生。蓋萬人鑄之,一人奪之,猶不能給;況今一人鑄之,則萬人奪之乎?雖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役不食之民,使不饑之士,猶不能足無厭之求也。夫欲民殷財阜,要在紙役禁奪,則百姓不勞餌足。陛掀圣燈,愍海內之憂戚,傷天下之艱難,欲鑄錢齊貨以救其敞,此猶養魚沸鼎之中,棲鳥烈火之上。水木本魚鳥之所生也,用之不時,必至焦爛。愿陛下寬鍥薄之禁,后冶鑄之議,聽民庶之謠吟,問路叟之所憂,瞰三光之文耀,視山河之分流。天下之心,國家大事,粲然皆見,無有遺惑者矣。
臣嘗誦《詩》,至于鴻雁于野之勞,哀勤堵之事,每喟爾長懷,中篇而嘆。近聽征夫饑勞之聲,甚于斯歌。是以追悟四婦吟魯之憂,始于此乎?見白駒之意,屏營傍徨,不能監寐。伏念當今地廣而不得耕,民眾而無所食。群小競進,秉國之位,鷹揚天下,烏抄求飽,吞肌及骨,并釋無厭。誠恐卒有役夫窮匠,起于板筑之間,投斤攘臂,登高遠呼,使愁怨之民,響應云合,八方分崩,中夏魚漬。雖方尺之錢。何能有救!其危猶舉函牛之鼎,絓纖枯之末,詩人所以眷袒顧之,潸焉出涕者也。
臣東野狂暗,不達大義,緣廣及之時,對過所問,知必以身脂鼎鑊,為天下笑。
帝竟不鑄錢。
后陶舉孝廉,除順陽長。縣多奸猾,陶到官,宣募吏民有氣力勇猛,能以死易生者,不拘亡命奸臧,于是剽輕劍客之徒過晏等十余人,皆來應募。陶責其先過,要以后效,使各結所厚少年,得數百人,皆嚴兵待命。于是復案奸軌,所發若神。以病免,吏民思而歌之曰:"邑然不樂,思我劉君。何時復來,安此下民。"
陶明《尚書》、《春秋》,為之訓詁。推三家《尚書》及古文,是正文字七百余事,名曰《中文尚書》。
頃之,拜侍御史。靈帝宿聞其名,數引納之。時,巨鹿張角偽托大道,妖惑小民,陶與奉車都尉樂松、議郎袁貢連名上疏言之,曰:
圣王以天下耳目為視聽,故能無不聞見。今張角支黨不可勝計。前司徒楊賜奏下詔書,切敕州郡,護送流民,會賜去位,不復捕錄。雖會赦令,而謀不解散。四方私言,云角等竊入京師,覘視朝政,鳥聲獸心,私共鳴呼。州郡忌諱,不欲聞之,但更相告語,莫肯公文。宜下明詔,重募角等,賞以國土。有敢回避,與之同罪。
帝殊不悟,方詔陶次第《春秋》條例。明年,張角反亂,海內鼎沸,帝思陶言,封中陵鄉侯,三遷尚書令。以所舉將為尚書,難與齊列,乞從冗散,拜侍中。以數切諫,以權臣所憚,徙為京兆尹。到職,當出修宮錢直千萬,陶既清貧,而恥以錢買職,稱疾不聽政。帝宿重陶才,原其罪,征拜諫議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