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二 列傳第四十二
"乃者地維中絕,乾光墜采,皇運暫回,廓祚淮海。龍德時乘,群才云駭,藹若鄧林之會逸翰,爛若溟海之納奔濤,不煩咨嗟之訪,不假蒲帛之招,羈九有之奇駿,咸總之于一朝,豈惟豐沛之英,南陽之豪!昆吾挺鋒,骕骦軒髦,杞梓競敷,蘭荑爭翹,嚶聲冠于伐木,援類繁乎拔茅。是以水無浪士,巖無幽人,刈蘭不暇,爨桂不給,安事錯薪乎!
"且夫窟泉之潛不思云翚,熙冰之采不羨旭晞,混光耀于埃藹者,亦曷愿滄浪之深,秋陽之映乎!登降紛于九五,淪涌懸乎龍津。蚓蛾以不才陸槁,蟒蛇以騰騖暴鱗。連城之寶,藏于褐里,三秀雖艷,糜于麗采。香惡乎芬?賈惡乎在?是以不塵不冥,不驪不骍,支離其神,蕭悴其形。形廢則神王,跡粗而名生。體全者為犧,至獨者不孤,傲俗者不得以自得,默覺者不足以涉無。故不恢心而形遺,不外累而智喪,無巖穴而冥寂,無江湖而放浪。玄悟不以應機,洞鑒不以昭曠。不物物我我,不是是非非。忘意非我意,意得非我懷。寄群籟乎無象,域萬殊于一歸。不壽殤子,不夭彭涓,不壯秋豪,不小太山。蚊淚與天地齊流,蜉蝣與大椿齒年。然一闔一開,兩儀之跡,一沖一溢,懸象之節,渙互期于寒暑,凋蔚要乎春秋。青陽之翠秀,龍豹之委穎,駿狼之長暉,玄陸之短景。故皋壤為悲欣之府,胡蝶為物化之器矣。
"夫欣黎黃之音者,不顰蟪蛄之吟;豁云臺之觀者,必閟帶索之歡。縱蹈而詠采薺,擁璧而嘆抱關。戰機心以外物,不能得意于一弦。悟往復于嗟嘆,安可與言樂天者乎!若乃莊周偃蹇于漆園,老萊婆娑于林窟,嚴平澄漠于塵肆,梅真隱淪乎市卒,梁生吟嘯而矯跡,焦先混沌而槁杌,阮公昏酣而賣傲,翟叟遁形以倏忽。吾不能歲韻于數賢,故寂然玩此員策與智骨。"
永昌元年,皇孫生,璞上疏曰:
有道之君未嘗不以危自持,亂世之主未嘗不以安自居。故存而不忘亡者,三代之所以興也;亡而自以為存者,三季之所以廢也。是以古之令主開納忠讜,以弼其違;標顯切直,用攻其失。至乃聞一善則拜,見規誡則懼。何者?蓋不私其身,處天下以至公也。臣竊惟陛下符運至著,勛業至大,而中興之祚不隆、圣敬之風未躋者,殆由法令太明,刑教太峻。故水至清則無魚,政至察則眾乖,此自然之勢也。
臣去春啟事,以囹圄充斥,陰陽不和,推之卦理,宜因郊祀作赦,以蕩滌瑕穢。不然,將來必有愆陽苦雨之災,崩震薄蝕之變,狂狡蠢戾之妖。其后月余,日果薄斗。去秋以來,諸郡并有暴雨,水皆洪潦,歲用無年。適聞吳興復欲有構妄者,咎征漸成,臣甚惡之。頃者以來,役賦轉重,獄犴日結,百姓困擾,甘亂者多,小人愚險,共相扇惑。雖勢無所至,然不可不虞。案《洪范傳》,君道虧則日蝕,人憤怨則水涌益,陰氣積則下代上。此微理潛應已著實于事者也。假令臣遂不幸謬中,必貽陛下側席之憂。
今皇孫載育,天固靈基,黔首颙颙,實望惠潤。又歲涉午位,金家所忌。宜于此時崇恩布澤,則火氣潛消,災譴不生矣。陛下上承天意,下順物情,可因皇孫之慶大赦天下。然后明罰敕法,以肅理官,克厭天心,慰塞人事,兆庶幸甚,禎祥必臻矣。
臣今所陳,暫而省之,或未允圣旨,久而尋之,終亮臣誠。若所啟上合,愿陛下勿以臣身廢臣之言。臣言無隱,而陛下納之,適所以顯君明臣直之義耳。
疏奏,納焉,即大赦改年。
時暨陽人任谷因耕息于樹下,忽有一人著羽衣就淫之,既而不知所在,谷遂有娠。積月將產,羽衣人復來,以刀穿其陰下,出一蛇子便去。谷遂成宦者。后詣闕上書,自云有道術。帝留谷于宮中。璞復上疏曰:"任谷所為妖異,無有因由。陛下玄鑒廣覽,欲知其情狀,引之禁內,供給安處。臣聞為國以禮正,不聞以奇邪。所聽惟人,故神降之吉。陛下簡默居正,動遵典刑。案《周禮》,奇服怪人不入宮,況谷妖詭怪人之甚者,而登講肆之堂,密邇殿省之側,塵點日月,穢亂天聽,臣之私情竊所以不取也。陛下若以谷信為神靈所憑者,則應敬而遠之。夫神,聰明正直,接以人事。若以谷為妖蠱詐妄者,則當投畀裔土,不宜令褻近紫闈。若以谷或是神祇告譴、為國作眚者,則當克己修禮以弭其妖,不宜令谷安然自容,肆其邪變也。臣愚以為陰陽陶烝,變化萬端,亦是狐貍魍魎憑假作慝。愿陛下采臣愚懷,特遣谷出。臣以人乏,忝荷史任,敢忘直筆,惟義是規。"其后元帝崩,谷因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