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九十六上 列傳第一百四十六上
外甥是先皇帝舅宿親,又蒙降金城公主,遂和同為一家,天下百姓,普皆安樂。中間為張玄表、李知古等東西兩處先動兵馬,侵抄吐蕃,邊將所以互相征討,迄至今日,遂成釁隙。外甥以先代文成公主、今金城公主之故,深識尊卑,豈敢失禮!又緣年小,枉被邊將讒抅斗亂,令舅致怪。伏乞垂察追留,死將萬足。前數度使人入朝,皆被邊將不許,所以不敢自奏。去冬公主遣使人婁眾失力將狀專往,蒙降使看公主來,外甥不勝喜荷。謹遣諭名悉獵及副使押衙將軍浪些紇夜悉獵入朝,奏取進止。兩國事意,悉獵所知。外甥蕃中已處分邊將,不許抄掠,若有漢人來投,便令卻送。伏望皇帝舅遠察赤心,許依舊好,長令百姓快樂。如蒙圣恩,千年萬歲,外甥終不敢先違盟誓。謹奉金胡瓶一、金盤一、金碗一、馬腦杯一、零羊衫段一,謹充微國之禮。
金城公主又別進金鴨盤盞雜器物等。十八年十月,名悉獵等至京師,上御宣政殿,列羽林仗以見之。悉獵頗曉書記,先曾迎金城公主至長安,當時朝廷皆稱其才辯。及是上引入內宴,與語,甚禮之。賜紫袍金帶及魚袋,并時服、繒彩、銀盤、胡瓶,仍于別館供擬甚厚。悉獵受袍帶器物而卻進魚袋,辭曰:"本國無此章服,不敢當殊異之賞。"上嘉而許之。詔御史大夫崔琳充使報聘。仍于赤嶺各豎分界之碑,約以更不相侵。
時吐蕃使奏云:"公主請《毛詩》、《禮記》、《左傳》《文選》各一部。"制令秘書省寫與之。正字于休烈上疏請曰:
臣聞戎狄,國之寇也;經籍,國之典也。戎之生心,不可以無備;典有恒制,不可以假人。《傳》曰:"裔不謀夏,夷不亂華。"所以格其非心,在乎有備無患。昔東平王入朝求《史記》、諸子,漢帝不與。蓋以《史記》多兵謀,諸子雜詭術。夫以東平,漢之懿戚,尚不欲示征戰之書,今西戎,國之寇讎,豈可貽經典之事!
且臣聞吐蕃之性,剽悍果決,敏情持銳,善學不回。若達于書,必能知戰。深于《詩》,則知武夫有師干之試;深于《禮》,則知月令有興廢之兵;深于《傳》,則知用師多詭詐之計;深于《文》,則知往來有書檄之制。何異借寇兵而資盜糧也!
臣聞魯秉周禮,齊不加兵;吳獲乘車,楚疲奔命。一以守典存國,一以喪法危邦,可取鑒也。且公主下嫁從人,遠適異國,合慕夷禮,返求良書,愚臣料之,恐非公主本意也。慮有奔北之類,勸教于中。若陛下慮失蕃情,以備國信,必不得已,請去《春秋》。當周德既衰,諸侯強盛,禮樂自出,戰伐交興,情偽于是乎生,變詐于是乎起,則有以臣召君之事,取威定霸之名。若與此書,國之患也。《傳》曰:"于奚請曲縣鞶纓,仲尼曰:'惜也,不如多與之邑。惟名與器,不可假人。'"狄固貪婪,貴貨易土,正可錫之錦綺,厚以玉帛,何必率從其求,以資其智!臣忝叨列位,職刊秘籍,實痛經典,棄在戎夷。昧死上聞,惟陛下深察。
疏奏不省。二十一年,又制工部尚書李暠往聘吐蕃。每唐使入境,所在盛陳甲兵及騎馬,以矜其精銳。二十二年,遣將軍李佺于赤嶺與吐蕃分界立碑。二十四年正月,吐蕃遣使貢方物金銀器玩數百事,皆形制奇異。上令列于提象門外,以示百僚。
其年,吐蕃西擊勃律,遣使來告急。上使報吐蕃,令其罷兵。吐蕃不受詔,遂攻破勃律國,上甚怒之。時散騎常侍崔希逸為河西節度使,于涼州鎮守。時吐蕃與漢樹柵為界,置守捉使。希逸謂吐蕃將乞力徐曰:"兩國和好,何須守捉,妨人耕種。請皆罷之,以成一家豈不善也?"乞力徐報曰:"常侍忠厚,必是誠言。但恐朝廷未必皆相信任。萬一有人交抅,掩吾不備,后悔無益也。"希逸固請之,遂發使與乞力徐殺白狗為盟,各去守備。于是吐蕃畜牧被野。俄而希逸傔人孫誨入朝奏事,誨欲自邀其功,因奏言"吐蕃無備,若發兵掩之,必克捷。"上使內給事趙惠琮與孫誨馳往觀察事宜。惠琮等至涼州,遂矯詔令希逸掩襲之,希逸不得已而從之,大破吐蕃于青海之上,殺獲甚眾,乞力徐輕身遁逸。惠琮、孫誨皆加厚賞,吐蕃自是復絕朝貢。希逸以失信怏怏,在軍不得志。俄遷為河南尹,行至京師,與趙惠琮俱見白狗為祟,相次而死。孫誨亦以罪被戮。詔以岐州刺史蕭炅為戶部侍郎判涼州事,代希逸為河西節度使;鄯州都督杜希望為隴右節度使;太仆卿王昱為益州長史、劍南節度使,分道經略,以討吐蕃。仍令毀其分界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