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五十四 列傳第一百四
十九年夏旱,孟容上疏曰:
臣伏聞陛下數月已來,齋居損膳,為兆庶心疲,又敕有司,走于群望,牲于百神,而密云不雨,首種未入。豈觴醪有闕,祈祝非誠,為陰陽適然,豐歉前定,何圣意精至,甘澤未答也?臣歷觀自古天人交感事,未有不由百姓利病之急者、切者,邦家教令之大者、遠者。京師是萬國所會,強干弱枝,自古通規。其一年稅錢及地租,出入一百萬貫。臣伏冀陛下即日下令,全放免之;其次,三分放二。且使旱涸之際,免更流亡。若播種無望,征斂如舊,則必愁怨遷徙,不顧墳墓矣。臣愚以為德音一發,膏澤立應,變災為福,期在斯須。戶部所收掌錢,非度支歲計,本防緩急別用。今此炎旱,直支一百余萬貫,代京兆百姓一年差科,實陛下巍巍睿謀,天下鼓舞歌揚者也。復更省察庶政之中,有流移征防,當還而未還者,徒役禁錮,當釋而未釋者,逋懸饋送,當免而未免者,沉滯郁抑,當伸而未伸者,有一于此,則特降明命,令有司條列,三日內聞奏。其當還、當釋、當免、當伸者,下詔之日,所在即時施行。臣愚以為如此而神不監,歲不稔,古未之有。
事雖不行,物議嘉之。貞元末,坐裴延齡、李齊運等讒謗流貶者,動十數年不量移,故因旱歉,孟容奏此以諷。然終貞元世,罕有遷移者。
孟容以諷諭太切,改太常少卿。元和初,遷刑部侍郎、尚書右丞。四年,拜京兆尹,賜紫。神策吏李昱假貸長安富人錢八千貫,滿三歲不償。孟容遣吏收捕械系,克日命還之,曰:"不及期當死。"自興元已后,禁軍有功,又中貴之尤有渥恩者,方得護軍。故軍士日益縱橫,府縣不能制。孟容剛正不懼,以法繩之,一軍盡驚,冤訴于上。立命中使宣旨,令送本軍,孟容系之不遣。中使再至,乃執奏曰:"臣誠知不奉詔當誅,然臣職司輦轂,合為陛下彈抑豪強。錢未盡輸,昱不可得。"上以其守正,許之。自此豪右斂跡,威望大震。改兵部侍郎。俄以本官權知禮部貢舉,頗抑浮華,選擇才藝。出為河南尹,亦有威名。俄知禮部選事,征拜吏部侍郎。
會十年六月,盜殺宰相武元衡,并傷議臣裴度。時淮夷逆命,兇威方熾,王師問罪,未有成功。言事者繼上章疏請罷兵。是時盜賊竊發,人情甚惑,獨孟容詣中書雪涕而言曰:"昔漢廷有一汲黯,奸臣尚為寢謀。今主上英明,朝廷未有過失,而狂賊敢爾無狀,寧謂國無人乎?然轉禍為福,此其時也。莫若上聞,起裴中丞為相,令主兵柄,大索賊黨,窮其奸源。"后數日,度果為相,而下詔行誅。時孟容議論人物,有大臣風彩。由太常卿為尚書左丞,奉詔宣慰汴宋陳許河陽行營諸軍,俄拜東都留守。元和十三年四月卒,年七十六,贈太子少保,謚曰憲。
孟容方勁,富有文學。其折衷禮法,考詳訓典,甚堅正,論者稱焉。而又好推轂,樂善拔士,士多歸之。
呂元膺,字景夫,鄆州東平人。曾祖紹宗,右拾遺。祖霈,殿中侍御史。父長卿,右衛倉曹參軍,以元膺贈秘書監。
元膺質度瑰偉,有公侯之器。建中初,策賢良對問第,授同州安邑尉。同州刺史侯鐈聞其名,辟為長春宮判官。屬浦賊侵軼,鐈失所,元膺遂潛跡不務進取。
貞元初,論惟明節制渭北,延在賓席,自是名達于朝廷。惟明卒,王棲曜代領其鎮。德宗俾棲曜留署使職,咨以軍政。累轉殿中侍御史,征入,真拜本官,轉侍御史。丁繼母憂,服闋,除右司員外郎。出為蘄州刺史,頗著恩信。嘗歲終閱郡獄囚,囚有自告者曰:"某有父母在,明日元正不得相見。"因泣下。元膺憫焉,盡脫其械縱之,與為期。守吏曰:"賊不可縱。"元膺曰:"吾以忠信待之。"及期,無后到者。由是群盜感義,相引而去。
元和初,征拜右司郎中、兼侍御史,知雜事,遷諫議大夫、給事中。規諫駁議,大舉其職。及鎮州王承宗之叛,憲宗將以吐突丞璀為招討處置使。元膺與給事中穆質、孟簡,兵部侍郎許孟容等八人抗論不可,且曰:"承璀雖貴寵,然內臣也。若為帥總兵,恐不為諸將所伏。"指諭明切,憲宗納之,為改使號,然猶專戎柄,無功而還。出為同州刺史,及中謝,上問時政得失,元膺論奏,辭氣激切,上嘉之。翌日謂宰相曰:"元膺有讜言直氣,宜留在左右,使言得失,卿等以為何如?"李藩、裴垍賀曰:"陛下納諫,超冠百王,乃宗社無疆之休。臣等不能廣求端士,又不能數進忠言,孤負圣心,合當罪戾。請留元膺給事左右。"尋兼皇太子侍讀,賜以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