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七 列傳第一百九十五
太監張銳領東廠緝事,橫甚,而寧典詔獄,勢最熾,中外稱曰“廠、衛”。司務林華、評事沈光大皆以杖系校尉,為寧所奏,逮下錦衣獄,黜光大,貶華一級。錦衣千戶王注與寧暱,撻人至死,員外郎劉秉鑒持其獄急。寧匿注于家,而屬東廠發刑部他事。尚書張子麟亟造謝寧,立釋注,乃已。廠衛校卒至部院白事,稱尚書子麟輩曰老尊長。太仆少卿趙經初以工部郎督乾清宮工,乾沒帑金數十萬。經死,寧佯遣校尉治喪,迫經妻子扶櫬出,姬妾、帑藏悉據有之。中官廖常鎮河南,其弟錦衣指揮鵬肆惡,為巡撫鄧庠所劾,詔降級安置。鵬懼,使其嬖妾私事寧,得留任。
寧子永安,六歲為都督。養子錢杰、錢靖等,俱冒國姓,授錦衣衛官。念富貴已極,帝無子,思結強藩自全。為寧王宸濠營復護衛,又遣人往宸濠所,有異謀。又令宸濠數進金銀玩好于帝。謀召其世子司香太廟,為入嗣地。又以玉帶、彩纻附其典寶萬銳歸,詐稱上賜。凡宸濠所遣私人行賄京師,皆主伶人臧賢家,由寧以達帝左右。
宸濠反,帝心疑寧。寧懼,白帝收宸濠所遣盧孔章,而歸罪賢,謫戍邊,使校尉殺之途以滅口,又致孔章瘐死,冀得自全。然卒中江彬計,使董皇店役。彬在道,盡白其通逆狀。帝曰:“黠奴,我固疑之。”乃羈之臨清,馳收其妻子家屬。帝還京,裸縛寧,籍其家,得玉帶二千五百束、黃金十余萬兩、白金三千箱、胡椒數千石。世宗即位,磔寧于市。養子杰等十一人皆斬,子永安幼,免死,妻妾發功臣家為奴。
陸炳,其先平湖人。祖墀,以軍籍隸錦衣衛為總旗。父松,襲職,從興獻王之國安陸,選為儀衛司典仗。世宗入承大統,松以從龍恩,遷錦衣副千戶。累官后府都督僉事,協理錦衣事。
世宗始生,松妻為乳媼,炳幼從母入宮中。稍長,日侍左右。炳武健沉鷙,長身火色,行步類鶴。舉嘉靖八年武會試,授錦衣副千戶。松卒,襲指揮僉事。尋進署指揮使,掌南鎮撫事。十八年從帝南幸,次衛輝。夜四更,行宮火,從官倉猝不知帝所在。炳排闥負帝出,帝自是愛幸炳。屢擢都指揮同知,掌錦衣事。
帝初嗣位,掌錦衣者朱宸,未久罷。代者駱安,繼而王佐、陳寅,皆以興邸舊人掌錦衣衛。佐嘗保持張鶴齡兄弟獄,有賢聲。寅亦謹厚不為惡。及炳代寅,權勢遠出諸人上。未幾,擢署都督僉事。又以緝捕功,擢都督同知。炳驟貴,同列多父行,炳陽敬事之,徐以計去其易己者。又能得閣臣夏言、嚴嵩歡,以故日益重。嘗捶殺兵馬指揮,為御史所糾,詔不問。言故暱炳,一日,御史劾炳諸不法事,言即擬旨逮治。炳窘,行三千金求解不得,長跪泣謝罪,乃已。炳自是嫉言次骨。及嵩與言構,炳助嵩,發言與邊將關節書,言罪死。嵩德炳,恣其所為,引與籌畫,通賕賂。后仇鸞得寵,陵嵩出其上,獨憚炳。炳曲奉之,不敢與鈞禮,而私出金錢結其所親愛,得鸞陰私。及鸞病亟,炳盡發其不軌狀。帝大驚,立收鸞敕印,鸞憂懼死,至剖棺戮尸。
炳先進左都督,錄擒哈舟兒功,加太子太保。以發鸞密謀,加少保兼太子太傅,歲給伯祿。三十三年命入直西苑,與嚴嵩、朱希忠等侍修玄。三十五年三月賜進士恩榮宴。故事,錦衣列于西。帝以炳故,特命上坐,班二品之末。明年疏劾司禮中官李彬侵盜工所物料,營墳墓,僣擬山陵,與其黨杜泰三人論斬,籍其貲,銀四十余萬,金珠珍寶無算。尋加炳太保兼少傅,掌錦衣如故。三公無兼三孤者,僅于炳見之。
炳任豪惡吏為爪牙,悉知民間銖兩奸。富人有小過輒收捕,沒其家。積貲數百萬,營別宅十余所,莊園遍四方,勢傾天下。時嚴嵩父子盡攬六曹事,炳無所不關說。文武大吏爭走其門,歲入不貲,結權要,周旋善類,亦無所吝。帝數起大獄,炳多所保全,折節士大夫,未嘗構陷一人,以故朝士多稱之者。二十九年卒官。贈忠誠伯,謚武惠,祭葬有加,官其子繹為本衛指揮僉事。隆慶初,用御史言,追論炳罪,削秩,籍其產,奪繹及弟太常少卿煒官,坐贓數十萬,系繹等追償,久之貲盡。萬歷三年,繹上章乞免。張居正等言,炳救駕有功,且律非謀反叛逆奸黨,無籍沒者;況籍沒、追贓,二罪并坐,非律意。帝憫之,遂獲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