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八十八 列傳第一百七十六
艾南英,字千子,東鄉人。七歲作《竹林七賢論》。長為諸生,好學無所不窺。萬歷末,場屋文腐爛,南英深疾之,與同郡章世純、羅萬藻、陳際泰以興起斯文為任,乃刻四人所作行之世。世人翕然歸之,稱為章、羅、陳、艾。天啟四年,南英始舉于鄉。座主檢討丁乾學、給事中郝土膏發策詆魏忠賢,南英對策亦有譏刺語。忠賢怒,削考官籍,南英亦停三科。
莊烈帝即位,詔許會試。久之,卒不第,而文日有名。負氣陵物,人多憚其口。始王、李之學大行,天下談古文者悉宗之,后鐘、譚出而一變。至是錢謙益負重名于詞林,痛相糾駁。南英和之,排詆王、李不遺余力。兩京繼覆,江西郡縣盡失,南英乃入閩。唐王召見,陳十可憂疏,授兵部主事,尋改御史。明年八月卒于延平。
章世純,字大力,臨川人。博聞強記。舉天啟元年鄉試。崇禎中,累官柳州知府,年已七十矣,聞京師變,悲憤,遘疾卒。
羅萬藻,字文止,世純同縣人。天啟七年舉于鄉。崇禎中行保舉法,祭酒倪元璐以萬藻應詔,辭不就。福王時為上杭知縣。唐王立于閩,擢禮部主事。南英卒,哭而殯之,居數月亦卒。
陳際泰,字大士,亦臨川人,父流寓汀州武平,生于其地。家貧,不能從師,又無書,時取旁舍兒書,屏人竊誦。從外兄所獲《書經》,四角已漫滅,且無句讀,自以意識別之,遂通其義。十歲,于外家藥籠中見《詩經》,取而疾走。父見之,怒,督往田,則攜至田所,踞高阜而哦,遂畢身不忘。久之,返臨川,與南英輩以時文名天下。其為文,敏甚,一日可二三十首,先后所作至萬首,經生舉業之富,無若際泰者。崇禎三年舉于鄉。又四年成進士,年六十有八矣。又三年除行人。居四年,護故相蔡國用喪南行,卒于道。
張溥,字天如,太倉人。伯父輔之,南京工部尚書。溥幼嗜學。所讀書必手鈔,鈔已朗誦一過,即焚之,又鈔,如是者六七始已。右手握管處,指掌成繭。冬日手皸,日沃湯數次。后名讀書之齋曰“七錄”,以此也。與同里張采共學齊名,號“婁東二張”。
崇禎元年以選貢生入都,采方成進士,兩人名徹都下。已而采官臨川。溥歸,集郡中名士相與復古學,名其文社日復社。四年成進士,改庶吉士。以葬親乞假歸,讀者若經生,無間寒暑。四方啖名者爭走其門,盡名為復社。溥亦傾身結納,交游日廣,聲氣通朝右。所品題甲乙,頗能為榮辱。諸奔走附麗者,輒自矜曰:“吾以嗣東林也。”執政大僚由此惡之。里人陸文聲者,輸貲為監生,求入社不許,采又嘗以事抶之。文聲詣闕言:“風俗之弊,皆原于士子。溥、采為主盟,倡復社,亂天下。”溫體仁方枋國事,下所司。遷延久之,提學御史倪元珙、兵備參議馮元揚、太倉知州周仲連言復社無可罪。三人皆貶斥,嚴旨窮究不已。閩人周之夔者,嘗為蘇州推官,坐事罷去,疑溥為之,恨甚。聞文聲訐溥,遂伏闕言溥等把持計典,己罷職實其所為,因及復社恣橫狀。章下,巡撫張國維等言之夔去官,無預溥事,亦被旨譙讓。
至十四年,溥已卒,而事猶未竟。刑部侍郎蔡奕琛坐黨薛國觀系獄,未知溥卒也,訐溥遙握朝柄,己罪由溥,因言采結黨亂政。詔責溥、采回奏,采上言:“復社非臣事,然臣與溥生平相淬礪,死避網羅,負義圖全,誼不出此。念溥日夜解經論文,矢心報稱,曾未一日服官,懷忠入地。即今嚴綸之下,并不得泣血自明,良足哀悼。”當是時,體仁已前罷,繼者張至發、薛國觀皆不喜東林,故所司不敢復奏。及是,至發、國觀亦相繼罷,而周延儒當國,溥座主也,其獲再相,溥有力焉,故采疏上,事即得解。
明年,御史劉熙祚、給事中姜埰交章言溥砥行博聞,所纂述經史,有功圣學,宜取備乙夜觀。帝御經筵,問及二人,延儒對曰:“讀書好秀才。”帝曰:“溥已卒,采小臣,言官何為薦之?”延儒曰:“二人好讀書,能文章,言官為舉子時讀其文,又以其用未竟,故惜之耳。”帝曰:“亦未免偏。”延儒言:“誠如圣諭,溥與黃道周皆偏,因善讀書,以故惜之者眾。”帝頷之,遂有詔征溥遺書,而道周亦復官。有司先后錄上三千余卷,帝悉留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