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四十七 列傳第三十五
臣聞仲尼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近世狃于晏安,墮名城,銷鋒鏑,禁兵諱武,以為太平。一旦有不測之虞,連城望風而靡。及今宜敕有司整葺,寬之以歲月,守之以里胥,額設弓手,兼教民兵。開武舉以收天下之英雄,廣鄉校以延天下之俊乂。古時多有書院學田,貢士有莊,義田有族,皆宜興復而廣益之。
夫罪人不孥,罰弗及嗣。連坐起于秦法,孥戮本于偽書。今之為善者妻子未必蒙榮,有過者里胥必陷其罪。況律以人倫為重,而有給配婦女之條,聽之于不義,則又何取夫節義哉。此風化之所由也。
孔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尚書、侍郎,內侍也,而以加于六卿;郎中、員外,內職也,而以名于六屬。御史詞臣,所以居寵臺閣;郡守縣令,不應回避鄉邦。同寅協恭,相倡以禮。而今內外百司捶楚屬官,甚于奴隸。是使柔懦之徒,蕩無廉恥,進退奔趨,肌膚不保。甚非所以長孝行、勵節義也。臣以為自今非犯罪惡解官,笞杖之刑勿用。催科督厲,小有過差,蒲鞭示辱,亦足懲矣。
臣但知罄竭愚衷,急于陳獻,略無次序,惟陛下幸垂鑒焉。書奏,帝稱其才。已,復獻《太平十策》,文多不錄。
縉嘗入兵部索皂隸,語嫚。尚書沈溍以聞。帝曰:“縉以冗散自恣耶。”命改為御史。韓國公李善長得罪死,縉代郎中王國用草疏白其冤。又為同官夏長文草疏,劾都御史袁泰。泰深銜之。時近臣父皆得入覲。縉父開至,帝謂曰:“大器晚成,若以而子歸,益令進學,后十年來,大用未晚也。”歸八年,太祖崩,縉入臨京師。有司劾縉違詔旨,且母喪未葬,父年九十,不當舍以行。謫河州衛吏。時禮部侍郎董倫方為惠帝所信任,縉因寓書于倫曰:“縉率易狂愚,無所避忌,數上封事,所言分封勢重,萬一不幸,必有厲長、吳濞之虞。冉阝哈術來歸,欽承顧問,謂宜待之有禮,稍忤機權,其徒必貳。此類非一,頗皆億中。又嘗為王國用草諫書,言韓國事,為詹徽所疾,欲中以危法。伏蒙圣恩,申之慰諭,重以鏹賜,令以十年著述,冠帶來廷。《元史》舛誤,承命改修,及踵成《宋書》,刪定《禮經》,凡例皆已留中。奉親之暇,杜門纂述,漸有次第,洊將八載。賓天之訃忽聞,痛切欲絕。母喪在殯,未遑安厝。家有九十之親,倚門望思,皆不暇戀。冀一拜山陵,隕淚九土。何圖詿誤,蒙恩遠行。揚、粵之人,不耐寒暑,復多疾病。俯仰奔趨,伍于吏卒,誠不堪忍。晝夜涕泣,恒懼不測。負平生之心,抱萬古之痛。是以數鳴知感。冀還京師,得望天顏,或遂南還,父子相見,即更生之日也。”倫乃薦縉,召為翰林待詔。
成祖入京師,擢侍讀。命與黃淮、楊士奇、胡廣、金幼孜、楊榮、胡儼并直文淵閣,預機務。內閣預機務自此始。
尋進侍讀學士,奉命總裁《太祖實錄》及《列女傳》。書成,賜銀幣。永樂二年,皇太子立,進縉翰林學士兼右春坊大學士。帝嘗召縉等曰:“爾七人朝夕左右,朕嘉爾勤慎,時言之宮中。恒情,慎初易,保終難,愿共勉焉。”因各賜五品服,命七人命婦朝皇后于柔儀殿,后勞賜備至。又以立春日賜縉等金綺衣,與尚書埒。縉等入謝,帝曰:“代言之司,機密所系,且旦夕侍朕,裨益不在尚書下也。”一日,帝御奉天門,諭六科諸臣直言,因顧縉等曰:“王、魏之風,世不多有。若使進言者無所懼,聽言者無所忤,天下何患不治?朕與爾等共勉之。”其年秋,胡儼出為祭酒,縉等六人從容獻納。帝嘗虛己以聽。
縉少登朝,才高,任事直前,表里洞達。引拔士類,有一善稱之不容口。然好臧否,無顧忌,廷臣多害其寵。又以定儲議,為漢王高煦所忌,遂致敗。先是,儲位未定,淇國公邱福言漢王有功,宜立。帝密問縉。縉稱:“皇長子仁孝,天下歸心。”帝不應。縉又頓首曰:“好圣孫。”謂宣宗也。帝頷之。太子遂定。高煦由是深恨縉。會大發兵討安南,縉諫。不聽。卒平之,置郡縣。而太子既立,又時時失帝意。高煦寵益隆,禮秩逾嫡。縉又諫曰:“是啟爭也,不可。”帝怒,謂其離間骨肉,恩禮浸衰。四年,賜黃淮等五人二品紗羅衣,而不及縉。久之,福等議稍稍傳達外廷,高煦遂譖縉泄禁中語。明年,縉坐廷試讀卷不公,謫廣西布政司參議。既行,禮部郎中李至剛言縉怨望,改交阯,命督餉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