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七 酈生陸賈列傳第三十七
及誅諸呂,立孝文帝,陸生頗有力焉。孝文帝即位,欲使人之南越。陳丞相等乃言陸生為太中大夫,往使尉他,令尉他去黃屋稱制,令比諸侯,皆如意旨。語在南越語中。陸生竟以壽終。
平原君硃建者,楚人也。故嘗為淮南王黥布相,有罪去,後復事黥布。布欲反時,問平原君,平原君非之,布不聽而聽梁父侯,遂反。【索隱】:梁父侯,史失名。如淳注漢書云“遂,布臣”,非也。臣瓚曰“布用梁父侯計遂反耳”,其說是也。漢已誅布,聞平原君諫不與謀,【正義】:與音預。得不誅。語在黥布語中。【集解】:黥布列傳無此語。
平原君為人辯有口,刻廉剛直,家於長安。行不茍合,義不取容。辟陽侯行不正,得幸呂太后。時辟陽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不肯見。及平原君母死,陸生素與平原君善,過之。平原君家貧,未有以發喪,【索隱】:案:劉氏云謂欲葬時,須啟其殯宮,故云“發喪”也。方假貸服具,陸生令平原君發喪。陸生往見辟陽侯,賀曰:“平原君母死。”辟陽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賀我乎?”陸賈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義不知君,以其母故。【集解】:張晏曰:“相知當同恤災危,母在,故義不知君。”【索隱】:案:崔浩云“建以母在,義不以身許人也”。今其母死,君誠厚送喪,則彼為君死矣。”辟陽侯乃奉百金往稅。【集解】:韋昭曰:“衣服曰稅。稅當為‘襚’。”【索隱】:案:說文“稅,贈終服也”。襚音式芮反,亦音遂。列侯貴人以辟陽侯故,往稅凡五百金。
辟陽侯幸呂太后,人或毀辟陽侯於孝惠帝,孝惠帝大怒,下吏,欲誅之。呂太后慚,不可以言。大臣多害辟陽侯行,欲遂誅之。辟陽侯急,因使人欲見平原君。平原君辭曰:“獄急,不敢見君。”乃求見孝惠幸臣閎籍孺,【索隱】:案:佞幸傳云高祖時有籍孺,孝惠時有閎孺。今總言“閎籍孺”,誤也。說之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聞。今辟陽侯幸太后而下吏,道路皆言君讒,欲殺之。今日辟陽侯誅,旦日太后含怒,亦誅君。何不肉袒為辟陽侯言於帝?帝聽君出辟陽侯,太后大驩。兩主共幸君,君貴富益倍矣。”於是閎籍孺大恐,從其計,言帝,果出辟陽侯。辟陽侯之囚,欲見平原君,平原君不見辟陽侯,辟陽侯以為倍己,大怒。及其成功出之,乃大驚。
呂太后崩,大臣誅諸呂,辟陽侯於諸呂至深,【集解】:如淳曰:“辟陽侯與諸呂相親信也,為罪宜誅者至深。”【索隱】:案:如淳說以為宜誅,非也。小顏云辟陽侯與諸呂相知至深重,得其理也。而卒不誅。計畫所以全者,皆陸生、平原君之力也。
孝文帝時,淮南厲王殺辟陽侯,以諸呂故。文帝聞其客平原君為計策,使吏捕欲治。聞吏至門,平原君欲自殺。諸子及吏皆曰:“事未可知,何早自殺為?”平原君曰:“我死禍絕,不及而身矣。”遂自剄。孝文帝聞而惜之,曰:“吾無意殺之。”乃召其子,拜為中大夫。【索隱】:案:下文所謂與太史公善者。使匈奴,單于無禮,乃罵單于,遂死匈奴中。
初,沛公引兵過陳留,酈生踵軍門上謁曰:“高陽賤民酈食其,竊聞沛公暴露,將兵助楚討不義,敬勞從者,原得望見,口畫天下便事。”使者入通,沛公方洗,問使者曰:“何如人也?”使者對曰:“狀貌類大儒,衣儒衣,冠側注。”【集解】:徐廣曰:“側注冠一名高山冠,齊王所服,以賜謁者。”沛公曰:“為我謝之,言我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使者出謝曰:“沛公敬謝先生,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酈生瞋目案劍叱使者曰:“走!復入言沛公,吾高陽酒徒也,【集解】:徐廣曰:“一本言‘而公高陽酒徒’。”非儒人也。”使者懼而失謁,跪拾謁,還走,復入報曰:“客,天下壯士也,叱臣,臣恐,至失謁。曰‘走!復入言,而公高陽酒徒也’。”沛公遽雪足杖矛曰:“延客入!”
酈生入,揖沛公曰:“足下甚苦,暴衣露冠,將兵助楚討不義,足不何不自喜也?臣原以事見,而曰‘吾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夫足下欲興天下之大事而成天下之大功,而以目皮相,恐失天下之能士。且吾度足下之智不如吾,勇又不如吾。若欲就天下而不相見,竊為足下失之。”沛公謝曰:“鄉者聞先生之容,今見先生之意矣。”乃延而坐之,問所以取天下者。酈生曰:“夫足下欲成大功,不如止陳留。陳留者,天下之據旻也,兵之會地也,積粟數千萬石,城守甚堅。臣素善其令,原為足下說之。不聽臣,臣請為足下殺之,而下陳留。足下將陳留之眾,據陳留之城,而食其積粟,招天下之從兵;從兵已成,足下橫行天下,莫能有害足下者矣。”沛公曰:“敬聞命矣。”